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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7:47,n市某医院。
镇定剂药效早已过去,病房里的药味却很呛人。季笙秋正用手机和n市警方持续沟通着案件进展,再转过头时,病床上的男人已醒了过来。
“啊。”季笙秋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刚想老调重弹,终于还是忍住了。她注视着李清麟几近灰白的薄唇,视线下移,最后落在他颈间那道不算太深的刀伤。
“医生说,”季笙秋轻轻道:“你的声带轻微受损,若刀口再深一些,甚至可能断掉。”如果在此基础上,下手再哪怕重一点点,他的气管也就完了。
“看来我很幸运。”李清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也有轻微的疼痛感。季笙秋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指,凝望着他颈间包扎着的绷带——雪白的纱布,仅有指节宽窄,覆在同样苍白如雪的皮肤上,更显纤细的颈项愈秀致修长。
这绷带……真像choker。
季笙秋面无表情地拍了他头顶一巴掌,口中骂骂咧咧:“贫嘴。差点命都没了还这么贫!地下室我们看过了,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现场没留下任何指纹毛等痕迹。你昨天看见她的脸了吗?大概什么特征?”
李清麟虚弱地摇了摇头:“没看清。”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又咳嗽起来。季笙秋探了探他的额温:“还在烧……算了,先不问你这些,好好休息吧。”
“胡蝶那边查得如何。”李清麟又咳了声,才勉强开口问道。季笙秋放下手机,瞥了他一眼,苦恼道:“别提了!人跟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她又将昨天调查走访的情况跟他复述了一遍。李清麟耐心地听她说完,才安静地问了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这句话,昨天她曾原封不动地问过杨笑。当时,她是抱着什么心态问出这个问题的?
瞧不起别人智商的心态。
季笙秋陡然恼火起来,语气也开始不善:“什么意思?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商吗?”
李清麟一愣——他当然不知道季笙秋那可爱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更不可能理解她那堪称诡异的脑回路。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委曲求全地说了句:“抱歉,是不是我的语气让你不舒服了?”
一拳头砸进了棉花里,火刚燃起来就被泼了个透心凉。季笙秋张口结舌了两三秒,之后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儿。”顿了顿,她又道:“下一步,我打算要求n市警方布对蒋峰的通缉令——昨天我和蒋丽聊过了,她口风很严,显然是知道蒋峰下落但拒绝承认。这次的爆炸案,十有八*九就是蒋峰干的!”
“有证据么?”
“多人口供直指他与生父闫志国不和,存在作案动机;案当天没有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案之时与其母蒋丽可疑的聊天记录……还需要什么证据?”
“只有这些还不够。”李清麟循循善诱:“假设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是蒋峰,那么他的作案手段是什么?卷宗显示,死者闫志国一家三口头部均有锐器伤、且为致命伤,初步分析凶器应为菜刀。既然已达到目的,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再假设,蒋峰持刀杀人后出于反社会心理引爆了闫志国家中煤气,在目前新住宅区普遍使用燃气管道的情况下,普通的管道爆炸最大威力不过是炸穿两层,不可能累及整栋楼——居民楼不是炸*药仓库,能由一处爆炸引殉爆。更何况,蒋峰失踪后蒋丽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表现过于镇静,这说明她知道蒋峰并没有死;如果爆炸案是蒋峰所为,以他临时起意式的冲动犯罪,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季笙秋也陷入沉思,下意识地用手摸着鼻子:“你的意思是,爆炸案真凶另有他人?这个真凶,有没有可能是蒋峰的同伙?”她边思考边慢慢分析着:“如果能够确定胡蝶与本案有关,难道她是蒋峰的帮凶?也不对,她有不在场证明……或者,咱俩去胡蝶家里那次,开枪的杀手就是蒋峰的帮凶?可是依据警方后台监控的聊天记录,蒋峰没跟除胡蝶外的其他人提及过他要去闫志国家中‘讨说法’,他又是跟谁合谋的?”
“所以,现在能确定三点事实。”李清麟简洁地做了总结:“一是凶手是两拨人:一者大概率为蒋峰,一者未知,胡蝶则是两者之间的交集。二是蒋峰与另一凶手事先无共犯合意,事后取得联系,后者极有可能窝藏了前者。三是……”
他意味深长地抬起双眼,修长羽睫下眸光亮得有些嚇人:“这件事水深得很。有朝一日若能真相大白,恐怕牵涉甚广,不好收场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季笙秋莫名其妙地停住摸鼻子的动作,右手食指按住鼻尖:“可不可以用人能听懂的话详细讲一讲?我这个人特不喜欢听别人打机锋,有话直说不好吗?”
“好吧。”李清麟学着她的样子,也用手指摸了摸鼻尖,失笑道:“从来n市第一天起,我就说过卷宗有问题了吧?这么严重的爆炸案,卷宗内容竟然如此匮乏,你我刚才分析出来的那些疑点,正常人仔细想想都能推理出来,那么,警方刑侦人员这种专业人士怎可能只给出那样一份马马虎虎的‘答卷’?”
这回轮到季笙秋愣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接手这个案子以来,便一直都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了——是啊,作为起爆点的闫志国家,案之后现场勘验十分潦草、且很快便被清理一空,以至于她和白崇简来了之后几次去现场再次勘验,也没再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新线索;闫志国本人的社会关系调查存在重大遗漏,其前妻蒋丽、婚生子蒋峰竟然没有写进卷宗,这种低级错误可不是一句“工作失误”就能解释得了的!以上种种可疑之处,恐怕只有一种解释了……
季笙秋定了定神,不甚确定地给出了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你是说,有人故意阻挠办案?”
此时,病房里也只有她和白崇简,因而李清麟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不过,现阶段还请季小姐慎言,以免惹祸上身。”
“如果确有证据证明警方内部有人插手、过问8.2爆炸案的调查进程,自有法律和纪律惩处,又有什么需要慎言的?”季笙秋不甚在意地轻蔑一笑:“我这边还有白老哥,额,白科长呢!中*央来的朝廷大员在这儿坐镇,谁敢动我?”
“咳咳咳!”白崇简被她这句话呛得一口气没上来,疯狂咳嗽起来。李清麟再次失笑:“法律?纪律?哈!”
他那本就低沉沙哑的音色陡然冰冷了许多,眉梢眼角尽是嘲笑讥讽之意:“若人人都能为法律所规制、都按规则行事,国人谁会愿意做官、权力又岂有可供寻租的空间?强龙尚且压不住地头蛇,更何况,季小姐你还算不得什么真正有权势背景的人物,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季笙秋被他这一席话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倔强地梗着脖子,硬声硬气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老子一定会一查到底!”
对于她这苍白无力的表态,李清麟冷笑一声,不予置评。直到这时,季笙秋才忽然想起来——就在两年前,Z市被曝出勾结奸商、收受贿赂等负面消息的警署署长靳永军,某天夜里被人现死于城中村一间无人居住的陋室之中,尸体被现时身上竟无一处好皮,经法医鉴定称其在断气前曾被活剐九十九刀……而这桩骇人听闻的大案,正是李清麟的手笔!
李清麟的三观,恐怕早已彻底扭曲了——他不相信规则,也不相信法治。他从来只相信四个字:以暴制暴!
要知道,那时靳永军已被双规、马上就会被刑事立案侦查,而且也罪不至死……虽然民间舆论都说靳永军死得好、该杀,但在季笙秋心中,只有那些真正毁掉另一个人人生的家伙才是“罪无可恕”;李清麟虐杀贪*官*污*吏,无论如何都是滥用私刑,并不可取。
可是,现在并不是跟他探讨三观的合适时机。于是季笙秋迅拉回主题:“就算它水有多深,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不能查下去的人,不是吗?就说说前两点,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做?”
“直接传唤蒋丽,立案侦查。”李清麟淡漠道:“这件事要大张旗鼓地进行,让全社会都知道,蒋丽就是8.2爆炸案的头号嫌疑人。”.sdιchZ.coΜ
季笙秋疑惑地反问:“可蒋丽跟这个案子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啊?她顶多就是个包庇隐瞒,连从犯都算不上……蒋峰就这么放过啦?”
“不。”李清麟终于正眼看向她,语气沉稳如成竹在胸:“这么做正是为了把蒋峰引出来——说不定,还能钓上些‘大鱼’。”
传唤蒋丽的过程非常顺利,顺利得几乎令人惊讶。n市警署如今已从案地附近市取得了她案当时就在闫志国所在小区的监控录像、所在公司同事证人证言,以及谋杀闫志国的确切动机——至于案现场的指纹、造成闫志国头部致命伤的凶器等证据,因为那场爆炸实在太严重,以致现场基本被破坏殆尽、很难再取得有力的物证了。
“不过,现场废墟之中确实提取到一根毛,经dna鉴定,这根毛正属于你,蒋丽。”负责审讯的n市刑警举起物证袋在蒋丽面前晃了晃:“你有什么要向警方说明或者解释的么?”
“没有了。”审讯椅上的中年女子神色麻木,声音里却是一种释然后的平静:“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了,我承认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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