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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嬷嬷心中正纳罕,却又怕提出来,会惹得喻玉儿多想,便将这些话都吞回肚子里去。
“酉时已过,估摸着世子爷就要过来了。主子这口脂淡了,要添些。”
常嬷嬷取了胭脂,要给喻玉儿再抹一些。
“不必了。”睡了一会儿,头痛欲裂的难受好了很多。
喻玉儿由着绿芜搀扶起身,坐在梳妆台前。
没了口脂,她唇色淡得都成了惨白,瞧着很有些不健康的病弱。一双大眼睛乌黑,在巴掌大的小脸上越发显眼。确实难看。
想想,还是由着常嬷嬷替她抹了口脂。
常嬷嬷抹完口脂仍觉不够,又亲自将她散乱的发髻理了理。
外厅的漏刻啪嗒一声响,常嬷嬷面上一喜,以为终于有人来了。慌忙将手里胭脂递到红苕手中,亲自去外头迎接。
然而开了门张望半天,没看到来人,她又折回屋内。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绿芜手一顿,瞥了眼背对着几人坐在铜镜前的喻玉儿,压着嗓子回道。
常嬷嬷脸色一变,连忙去看喻玉儿。
喻玉儿端坐在铜镜前,头戴凤冠,一身鲜红嫁衣。
纤细消薄的背影在灯影之下,脖颈细长。仿佛一阵清风吹过便会羽化。那双犹如墨玉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们,眼中全然没有预料中的难堪与伤心。
常嬷嬷与绿芜对视一眼。
自家主子心悦郡王世子,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最清楚不过。
自从去岁在城郊外,自家主子外出踏青,路遇马匪。被周世子千里走单骑抢回来。她对这周世子便一见倾心。归家后,时常将人挂在嘴边。后来得知有幸能嫁给意中人,欢喜得几宿睡不着。如今周家这般怠慢,主子怎么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主子……”常嬷嬷心中难过,几次欲言又止。
这么晚了,屋外早已没了声响,酒席也早散场。
墙角的雁足灯,灯芯劈啪一声作响,火光间或一阵大亮,又暗淡下去。
常嬷嬷攥着手,打发了小丫头去院子外头候着,嘴上还不忘安抚喻玉儿:“主子莫慌,许是世子爷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这新婚之夜,必定要过来行大礼……”
喻玉儿倒是不慌。周长卿今夜当然过来了。
他这人心中有道尺。便是心中再不喜她,该过的礼他还是会过。上辈子便是这样,只不过周长卿来时已是半夜。彼时喻玉儿洗漱歇息了,他才携一身清风突然出现在屋内。
娶得不是自己心仪之人,心中难免抗拒。不愿面对她,却又碍于礼教不得不来。拖延到最后才肯踏入她的屋子。
心中冷嗤,喻玉儿扭头对绿芜道:“绿芜,去取些吃食来。”
绿芜本还在为男主子不来难受。听这话一愣。恍惚才忆起自家主子今日只喝了一碗汤,怕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生怕喻玉儿饿出个好歹,告了罪,连忙去取吃食。
又等了片刻,绿芜的吃食都拿回来了,外头还是没动静。
两个大丫头终是红了眼睛。
红苕比绿芜要年长两岁,性子也机敏许多。她看着灯下美似白玉雕成的少女,偷偷地抹了眼泪:“主子,你莫要难受……这婚事鲜少有一帆风顺的。夫妻婚后磕磕碰碰,都是寻常。”
“我不难受。”喻玉儿吃完口中的鸡丝,又擦了擦嘴角,淡声道。
红苕一愣。
“喻家与周家,门第如鸿沟。这般情形,早料到了。”
红苕听得心惊,盯着喻玉儿的脸色看好半天,仔细辨认她的神色。确定她是不是在说假话。
喻玉儿填饱了肚子,慢条斯理地放下玉箸,“也不必太伤怀。左右我身子骨不好,经不住折腾。他不来,也省得我劳神。”
这厢新房中,喻玉儿主仆愁云惨淡。外院这边,陈岳也急得挠头。
“主子,松鹤园那边还在等着呢。”
书房中只燃了一盏白玉人俑灯,莹亮的光晕充斥整个内室。陈岳低头站在外间,内室的书案边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人立在窗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修长,乌发如瀑。
“什么时辰了?”清凌的嗓音如玉石相击,透着淡淡的凉意。
“已经快子时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静静立在灯火下。
约莫十六七,满头乌发只用一个白玉冠束着。红丝绦穿过束发垂落下来,坠落耳后,与墨发相容。额间几缕碎发洒落,风一吹,丝绦与碎发浮动。一双狭长的凤眸,上眼睑消薄,漫不经心地半遮着乌黑的瞳仁。鸦羽似的眼睫下,眸底尽是细碎的光色。
只是看着此人便觉得像清风寒露,清透干净,却又透着一股沁人心的凉意。
“主子便是再不喜这门婚事,也不该新婚之夜给人难堪。这若是被郡王爷知晓,怕是要怪罪世子不知感恩。喻家胁迫是不假,但婚事确实郡王爷亲口定下的。主子……”
殷红的嘴角嘲讽的牵起,周长卿冷笑:“怪罪?他叫亲儿子卖身,他都不害臊,还轮得到我怕他怪罪?”
“主子,郡王爷也是为了将士们。”
提到军营的状况,周长卿嘴角的冷笑敛起了。却还是冷着脸。
许久,他淡声道,“罢了,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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