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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最危险之处也是最安全之处,华璟必定料不到我们已深入腹地,他们只知封锁关隘,却忘了那条龙涧,此时正好是丰水期,我在那里留了一条退路。”呼和洵说着就站起身,带上遮幕斗笠,“走吧,咱们的美人儿肯定已经上路了。”
——
自忻州五陵渡至西川野陵渡一千二百里,上有万仞山,重岩叠嶂,隐天蔽日,下有千丈水,白浪横江,惊波拍岸,险滩环萦,每至晨昏之时,霜烟横涧,常有高猿长啸,悲切凄绝,深峡空传,故渔者歌曰:‘西川群峦百峡长,悲猿哀鸣泪沾裳!’
“鸾哥儿,你还是到船篷下坐着吧,小心栽下水!”双福蹲跪在低矮的船篷里,朝明霄喊着,明霄坐在船侧,仰首凝望高峡,苍苍两崖间,飞云横渡,不见曦月。
“也不知何时才能峡尽天开见日出?”明霄高声问,他们从忻州出发至此已经五天了,三天前就在乾陵渡换了船,原来那艘舫船已无法继续在乌水上行船。
“就是到了野陵渡也还是高峡遮日,今晚应该就能到达野陵渡。”坐在船尾的卫无殇开口回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站在船艏的那个高大劲健的身影。
“衡先生,我没想到你还会撑这种船。”明霄转眸再次打量着坐船,这船尾部呈扇形轻卷高翘,船型细窄流畅,以材质紧致的柏木制成,结构牢固,专走滩险流急的水道,“为什么这船叫神驳子?既无锚也无碇连舵也没有,何神之有?”
衡锦站在船艏,左手操纵着长梢控制方向,右手同时划桨,那船便穿峡过滩如剑鱼般向前飞速疾行,听到明霄的问话,他也不会头,依然稳稳操控着浆梢,“这段水路险象环生,船家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便寄托于神祗护佑,这船也叫神船。在西川的多条水路上都有各种形状怪异的江船,我们为了突破你父王的封锁必须充分利用水路,所以我对这些江船都很熟悉。”
衡锦毫不避讳,语气平淡,不辨喜怒,明霄双福和卫无殇却听得额上冒汗,怪不得卫恒率领残兵败将能在西川盘踞五年之久。
“你身上余毒未净,如此使力毒素会沁入心脉,为何不雇船家操船,非要亲力亲为?”卫无殇如青鹏般一个纵跃跳到船艏,站在衡锦的身侧,“我来划桨。”卫无殇怒气冲冲地说着,伸手抓住船桨。
衡锦不理会他话中的关切和激愤,手掌如铁,牢牢把着船桨,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道:“花兄还是坐进船篷吧,你要是真想救我就别再呱噪。”
“你……”卫无殇被他一句话噎得眼眶酸胀,一阵劲风袭来,无殇便似风中修竹,迎风微摆,却屹立不倒。
衡锦眼角一扫,不经意地问:“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呃……”无殇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衡锦继续问道:“卫恒说你不会武功,只懂医术,你如今却是功力高深的武林大家了,于是便也弃医行武,报仇雪恨,我代卫恒受了你一链锥,你是否就此罢手了呢?”衡锦的声音异常平板漠然,好像并不关心无殇会如何回答,“其实多活一刻少活一刻对我来说全无所谓,这次被卫鸾生所伤也算是报应不爽,卫恒亏欠卫鸾生,我就应该替卫恒死,这样就太平无事了。”衡锦抿紧唇角,操纵着神船劈波斩浪向前冲去。
“……”无殇万没料到他会直言相问,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段话,一时心潮激荡,竟无言以对。
“往事已矣,且看今朝,衡先生,神鬼都不收留你,可见你来日方长。”明霄倚着船篷,语含深意地说着。
衡锦哈哈长笑,沉厚的笑声在空谷间回荡,绵绵不绝,他运臂如飞,驾着小船冲云破雾,“鸾哥儿,你爹远不及你,但他却有福气,你东安宫中的‘娘子’也有福气,可他却还不知足,竟和你闹意气。”
衡锦话锋一转,众人又是一愣,没想到他受伤苏醒后竟变得更加言语无忌,可能是料想自己命不久矣,苦中作乐罢了。
“呃……他……”明霄眼珠一转,弯唇笑了,“我惧内,舅父可以作证。”
衡锦斜眸瞄了一眼身侧劲竹般挺秀的无殇,云霭间透出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照得那张脸神采奕奕,俊丽无双,衡锦猛地掉开视线,不敢再看,只觉胸中万箭穿心似的疼,疼得他咬断牙关,——这是哥哥,他的哥哥,他永生最爱的人,咫尺天涯,他早已失去了‘他’。
“你……还没说谁是你的师傅。”衡锦的声音有点沙哑,喉头滚动,压下即将冲出胸口的呐喊:——哥哥,你当真恨我至此?定要置我于死地?那我就成全你!
“他……他是一位世外高人……”卫无殇含混地回答,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坤忘神君,那也确实是一位仙人。
“哦……”衡锦点点头,眸光似电扫向江面,“当年就是他把你救出卫恒的‘魔爪’吧?你这些年……这些年……”衡锦深吸口气,好像濒临窒息的人挣扎求生,“……咳咳……这些年你都是和他在一起吧……”衡锦一口气说完,再吸口气,还是觉得胸中块垒如山。
卫无殇震惊地回眸望着他,心中忽地升起一团疑云:——难道,难道阿恒已经恢复了记忆?
衡锦咧嘴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着:“这些年,卫恒像个疯子似的派我们到处找你,他自己也天涯海角地四处搜寻,可都一无所获,我已是将死之人,当年却被你连累至深,你现在不妨说来听听,也好让我瞑目。”
衡锦说得满不在意,不知怎的,听在无殇耳中却更显凄凉,“当年是师傅救的我……”卫无殇轻声回答,话音刚落,神船就猛烈地抖动起来,好似遇到激流,无殇不妨,趔趄着向船外摔去,衡锦掣肘一拐霍地将他揽住,胸中砰砰砰地疾跳着,——真想一口将他吞下肚,如此便可保他平安了。
“你……死也不愿和卫恒在一起……却允许一个陌生人……以身为药……你……”衡锦说不下去了,太阳穴鼓起,颈侧的脉管凸现,——当年噬骨仙给卫无殇用的恒春是最烈的春药,并无解药,只能以男子阳精暂解,每至月圆必发,发作时只能与男子交合续命。
“呃,不不不,不是这样,师傅他身负异禀,他……我……我早就祛毒了……你……”卫无殇情急地辩解,却一下子想起身后坐着的明霄和双福,蓦地顿住,无法再说下去。
“呵呵呵……他果然身负异禀……真管用……竟能完全替你解毒……呵呵呵……怪不得……”衡锦嗬嗬笑着,笑声苦涩,他倏地锁紧长眉,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坐到船篷里去,我们被人飚上了,我要想办法甩掉尾巴。”
“什么?衡先生,你是说天上那只鹰?”明霄抬头望向苍云翻卷的峡顶。
“那可不是普通的鹰,那是大漠上最凶悍的隼王,可猎食狼豹,驯养熟了,能帮着主人捕猎追踪。”衡锦冷冷地说着,一边奋力驾船,穿行于激流险滩之间,“这里长峡水急,无处藏匿,恐怕一时甩不掉它,只能等上岸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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