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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渐渐变得危急,再者她还得继续她的公务——如果能说是公务的话。她信誓旦旦地向瘟疫和其他黑客共和国成员保证过,会让美国国安局颜面扫地,所以她努力地想找出该和谁沟通,该让谁收到她的信息。
她最后决定的人选是艾德温·尼丹姆,艾德老大。与IT安全防护有关的地方一定都会出现他的名字,当她很快地在内部网站找到一些关于他的信息后,也不得不肃然起敬。艾德是个杰出人才,但她打败了他,有一度她还再三考虑要不要让计划曝光。
她的攻击会造成轩然大波,但这正是她的目的,于是仍决定放手一搏。不知道几点了。既像夜晚也像白天,既像秋天也像春天,只是在意识深处隐隐然感觉到城市上空的暴风雨正逐渐加剧,就好像天气也配合她的突击同步进行。在遥远的马里兰州,艾德开始动手写电子邮件。
没写多久,一转眼她已经接续他的句子写道:
你们应该停止所有的非法活动。其实这很简单明了。监视人者,人恒监视之。这里头蕴含着基本的民主逻辑。
有一刻这些话看起来都很中肯。她细细品尝那辛辣甜美的复仇滋味,之后便拖着艾德老大一路穿梭过系统。他二人在闪烁不定的世界里雀跃舞动、横冲直撞,而那个世界里充满了理应不计任何代价都要隐藏的事物。
这是个令人悸动的经验,毫无疑问,可是……当她离线,所有的登录档案自动删除后,后遗症就来了。这就像和错的对象产生高潮的后果,几秒钟前看似再有理不过的那些句子,此时愈听愈觉得幼稚,也愈来愈像普通黑客说的废话。她忽然好想把自己灌到忘却一切。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厨房,拿了一瓶杜拉摩威士忌和两三瓶啤酒来润喉,然后坐到计算机前面喝了起来。不是庆祝,已经没有胜利感留存在她体内。有的只是……什么呢?对抗吧。
她喝了又喝,外面风雨狂啸,恭贺欢呼源源不绝地从黑客共和国涌来。但现在的她丝毫不为所动。她几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急急地往桌面上大手横扫,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酒瓶和烟灰缸摔落在地。这时她想起了布隆维斯特。
肯定是酒精作祟。每当她喝醉时,脑子里总会忽然蹦出布隆维斯特来,就像老情人一样。于是她有些迷迷糊糊地侵入了他的计算机。她仍有捷径能进入他的计算机系统——那里毕竟不是美国国安局——一开始她还嘀咕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还在乎他什么?他都已经是过去式,只是她曾经碰巧爱上的一个迷人的笨蛋,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还不如就此离开,几个礼拜都不再看其他计算机。不过她还是继续留在他的服务器上,接着一转眼间,她整张脸亮了起来。该死的小侦探布隆维斯特建立了一个名叫“莉丝资料”的档案,而且在里面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法兰斯·鲍德的人工智能?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一部分是因为鲍德。他和她是同一类的计算机痴,热衷于原始码与量子处理器与逻辑的潜力。但她微笑的主要原因还是布隆维斯特竟然和她碰到同一个情况,尽管内心为了要不要直接关机上床睡觉挣扎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回信了:
鲍德的智慧一点也没有人工成分。最近你自己的又如何?
还有,布隆维斯特,如果我们创造出一部比我们聪明一点的机器,会怎么样?
然后她走进其中一间卧室,衣服也没脱倒头就睡。
第六章十一月二十日
尽管满怀诚意想当个全职父亲,尽管在霍恩斯路上的那一刻充满希望与激动,鲍德仍再度陷入那深沉的专注,外人看了可能会误以为他在发怒。此时他头发倒竖、上唇因冒汗闪闪发亮,而且至少已经三天没有洗澡刮胡子。他甚至还咬牙切齿。对他而言,世界与外头的风雨早在数小时前便已不存在,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脚边的情形。底下有一些细碎、古怪的动静,好像有猫或宠物爬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是奥格斯在桌子下面爬来爬去。鲍德茫然地看着他,仿佛那一连串程序码仍像薄膜似的包裹在眼前。
“你在干吗?”
奥格斯抬起头,流露出清明的恳求眼神。
“什么?”鲍德问道,“什么啊?”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孩子从地上拿起一张写满量子算法的纸,兴奋地一手在纸上来回移动。鲍德一度以为这孩子又要再度发作,但没有,奥格斯倒像是假装在写字。鲍德感觉到全身紧绷起来,并再次想起一件重要而遥远的事,就跟那天穿越霍恩斯路有相同感觉。不过这回他知道原因。
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当时数字与方程式比人生本身更重要。他顿时精神一振,失声高喊:“你想做算术,对不对?当然是了,你想做算术!”于是他连忙去拿来几支笔和A4格纹纸,放到奥格斯面前的地板上。
然后他写下他所能想到最简单的数列:费氏数列,其中每个数字都是前两个数字的和:1、1、2、3、5、8、13、21,然后在接下来的数字(34)留下空白。但他忽然想到这个可能太简单了,便又写下一个等比数列:2、6、18、54……其中每个数字都乘以三,因此接下来应该是162。他心想,天才儿童解这种问题不需要很多先备知识。鲍德不知不觉作起白日梦来,幻想着儿子根本不是智障,而是他本身的加强版。他自己也是很晚才会说话、会与人互动,但早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便已了解数学式。
他在孩子身边坐等许久,但什么事也没发生,奥格斯只是用呆滞的目光瞪着这些数字。最后鲍德丢下他,自行上楼喝了点气泡水,随后又重新安坐到餐桌前继续工作。但如今已无法专注,便开始心不在焉地翻阅最新一期的《新科学家》。大约过了半小时,他又下楼去看奥格斯,只见儿子还是保持着跟他刚才离开时一样的姿势,动也不动地跪坐着。接下来鲍德发现一件离奇的事。
顿了一下,他才惊觉自己看到的是一件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
汉娜·鲍德正站在托尔斯路家中的厨房里,抽着无滤嘴的王子牌香烟,身上穿着蓝色睡袍和一双老旧的灰色拖鞋,虽然秀发浓密并依然颇具姿色,却显得憔悴。她的嘴唇肿起,眼周化了浓妆,但不全然是为了爱美。汉娜又挨打了。
不能说她已经习惯,没有人会习惯这种暴力虐待,只是这已是她每天生活的一部分,她几乎已记不得从前那个快乐的自己。恐惧成了她性格中的自然元素,她每天抽六十支烟还要吃镇定剂,至今已有一段时间。
这阵子她已经知道卫斯曼很后悔对鲍德那么大方,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令人费解。卫斯曼一直很倚赖鲍德为奥格斯寄来的钱,长期以来他们都靠这些钱度日,他还常常叫汉娜写信谎称带孩子去看某个教育专家或接受矫正治疗,而有一些额外开销,但很显然讨来的这些钱根本没有用在类似用途上。所以才奇怪呀。他为何会放弃这一切,让鲍德将孩子带走?
汉娜心底深处是知道答案的。是因为酒精引发的狂妄。是因为TV4电视台一出新的侦探影集答应给他一个角色,让他更加信心大增。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奥格斯。卫斯曼觉得这孩子诡异得让人发毛,只是汉娜完全无法理解,怎会有人讨厌奥格斯呢?
他老是坐在地上玩拼图,完全不烦人。不过他有种奇怪的眼神,是往内看而不是往外看,一般人见了往往会笑说这孩子的内心世界肯定非常精彩,这偏偏就让卫斯曼感到焦躁。
“天啊,汉娜!他想要看穿我。”他会失控大喊。
“你不是说他只是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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