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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皆愣住,想不到这个独自站在远处,不动声色的十九,竟瞬息现身,以一种奇快的速度截下了箭。然而尚未缓神,上方旗帜纵横挥舞,数箭连发,他们惊呼一声,认为在劫难逃,岂料青光重绽,织就道道幻影,轻灵的剑气挥洒,宛若万流赴壑,顺着精准的轨迹困住了箭矢。众人瞠目结舌,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预判每一枝箭的方位?如此神乎其技,阿九却窥破关窍,他读懂了巽风堂的旗语,提前知道他们选中的攻击目标,是以他的剑总能抢先抵挡。他的剑法如水通透,迅捷无比,变化莫测,似凌空悬瀑,密不可破,不到片刻,便裹挟数箭旋绕于剑刃,铮鸣急处,天青剑身倏地一振,所有箭震荡飞散,全部没入石壁。看到这一幕,站在高处的箭手们满脸惊诧,不约而同寻求下一步指示,不想为首的人将旗帜一横,摇了摇头。就这样,巽风堂的人罢手,纷纷撤了下去。山谷里,不少人瘫软在地上,因为再次挺过一关,又哭又笑,只要捱到明日,他们就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阿九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她找了块挡风的岩石,蜷缩着身体靠在一旁,闭目休整。直到深夜,一阵寒风扑面,她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不由自主搜寻那个人的踪迹。他抱剑倚着不远处的石壁,静静地遥望月亮,黯淡的月光将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划出一道鸿沟,据守着阵地,不可逾越。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悄然滋生,她枕着臂,偷偷观察起他的背影。银光照在青衫上,他的肩头仿佛凝了一层秋霜,经飘扬的墨发反复拂弄,似在渐渐消融,幻化成轻薄的雾气,萦绕不散……这种寂寥的感觉,再次唤醒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徐爷爷曾说,青堰山的人清静自守,不涉他运。所以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出手救那帮人,为何叁番两次地帮她?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他转身看过来,她都来不及收回视线。让人抓个正着,若是躲闪,反倒显得心虚,于是她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暗夜里,两人无端对望许久,被他一声轻笑打破。阿九的脸颊隐隐发烫,不就偷看了他一眼,有那么好笑?她不自在地站了起来,内心涌现一股冲动,驱使她走了过去。“你……”临到跟前,她欲言又止。该说些什么呢?共有的过去成为了独属于她的秘密,她真正想说的话只能埋藏心底。他凤眸微敛,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像在耐心等待她开口。然而等了半晌也没后续,未散却的笑意溢出一丝无奈,他挺直了靠在石壁上的身体,往前迈近一步,许是要和她说些什么。此刻,一段尖锐的哨鸣响起,打断了他。不多时,远方的峭壁上蛰伏了几团黑影,它们匿于黑暗中的眼睛散发幽绿光芒,直勾勾凝视着聚在谷底的那帮人。阿九抬眼望去,“是狼。”须臾,狼群飞奔而下,四肢腾空扑向人群。率先惊醒的几人在地上一滚,一边亮出兵器缠斗,一边吵嚷同伴加入战局,枯草丛里,人吼,狼嚎,乱成一片。不知是谁,抛掉了火折子,火焰“嘭”得蹿高,登时点燃四周,成功赶走了恶狼。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火势愈燃愈烈,在强风的助力下疯狂蔓延,等烧到脚边,所有人本能地向外逃窜。硕大的红光驱逐着人群,阿九见他们向这里冲来,那速度够快了,仍比不上添了羽翼的火焰,仅一个眨眼,就被它肆意碾压,有几个不认命的火人奋力挣脱,但很快被它再次吞噬。燃尽生息的火球滚滚而来,分明感受到热浪袭卷,阿九的手心却冒出冷汗,见身旁的人动也不动,她一把扯紧他的衣袖,“还不快跑!”没有别的出路,她只能带他跑向夹道,但是没跑出一段距离,他便拉着她停下,“一场顺风的火,人力难以战赢,况且前方是悬崖,能跑到哪里去?”说着,握住她的手,决然道:“我们避无可避。”听起来像等死的一句话却让阿九冷静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火焰,又瞧了瞧脚下的草地,旋即领会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好。”两人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各自抽剑踏上石壁,随着加速奔跑,共鸣的“嚓嚓”声悠长回荡,两侧的岩石分别被剑刃摩擦出一道火花,眼看时机已到,她与他纵身跃下,双剑凌空交接,一同插入草地,击撞出的火焰瞬时点燃了枯草,将周边烧了个干净。紧接着,后方的烈焰已疾速撵了上来,她还未动作,耳畔传来一声低语,“快趴下。”便被个宽阔的怀抱周全护住,只觉得四面轰轰隆隆作响,强劲的热息从上空轻飘飘地跳了过去。她的脸被他紧紧捂着,透过他手指的缝隙,能看到火球找不到可燃物,绕开了光秃秃的地面,重新扑上前方的草地,一路烧滚到悬崖,跌了下去。
寸长的枯草经不住烧,山谷里的细碎火焰也渐渐熄灭。如此惊心动魄,阿九暗暗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压在身上的人,她抬眼关切道:“你没事罢?”他轻轻起身,摇了摇头,“无事。”“谢谢。”阿九坐在他对面,郑重道:“一直想对你说句谢谢,已经很久了。”“很久……是多久?”他定定看她,许是让烟尘熏过,素来清澈的眸变得深沉。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阿九略一怔,岔开视线道:“去往艮山堂密林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人是你罢?如果没有你阻止我毁阵,想必我会行差踏错,葬身在那里。”他的眼睫微垂,“不,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控制自己,迷途知返。”她好奇,“我都不确定的事,你怎么知道?”“没什么,就是一种感觉。”他的话怪极了,给她一种彼此很熟悉的错觉,恰恰是失去一切的她所渴求的。她的心轻快不少,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了手,“我叫阿九。”他看了看她胳膊上系的数字,唇角漾开无声的笑意。“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叫阿九。”“我信,阿九。”他回握她的手,“我叫……”“十九。”她听到自己颤声道:“我叫你十九,好么?”她知道,他既有潜入雪饮教的打算,肯定预备了假的身份,假的名姓。莫名地,无法接受他欺骗她,至少不想在他口中听到她唯一获悉真相的谎言。许久未得到应答,就在阿九以为他不同意时,眼前那只好看的手虚拢住她的指尖,“好,叫我十九罢。”月移日升,一天一夜已过。临近傍晚,严颂才姗姗来迟。他伸了伸懒腰,缓步走到峭壁边,见谷底成了一片焦土,大惊失色道:“哎呀,怎么一不留神就变成了这样?”忙问守在一旁的属下,“还有活着的么?”“有。”属下遥遥一指,“九、十九。”严颂将手一拍,“还真是神了。”遂脸色一沉,琢磨道:“看来需要汪芒鬼出马了……”“堂主,说好了一天一夜后过关,您这样出尔反尔,不太好罢?”属下极不赞同,“何况汪芒鬼嗜杀,放出后不见血不归巢,就算巽风堂的人手齐上阵,也很难将他控制住啊!”“你懂什么?”严颂狠狠弹他一记脑门,忧愁道:“要真让那阿九姑娘从我手底下过关,当盛宓的女儿见到教主,光是想想就……师父扒我一层皮不算,整个巽风堂也得跟着遭殃。”属下知道了和夜长老有关,吓得不敢吱声,又听严颂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也不能真的使她丢了性命,可惜了不说,只怕少主把我挫骨扬灰也难以解恨。”竟然还有少主的事?那属下直接低头,大气不敢出,没想到被严颂一把薅过来,“就是你了!立刻去玄璧殿跑一趟,找到灵筠,托他向少主递一句话。”属下颤抖道:“什……什么话?”“就说……”严颂突然语塞,说什么好呢?记起那日律照玄站在河边,志在必得的神情跟猫逮住了耗子似的,他坏笑道:“就说他的小耗子来了,很快要被吃掉了,让他看着办罢。”“啊?”“啊什么啊,”严颂推开他,“快去!”待属下走远,严颂扶额长叹,“唉,在夹缝中生存,可真是苦啊。”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推律照玄身上最好。——————九啊九,多年后的某一天,你会不会突然意识到,他是想告诉你真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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