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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坐直身体,离他远远的:“啊,大师兄,我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到什么地方了?”
即使要揩油,也不能给对方看出来是故意的,这是为保证还有下一次揩油机会的根本原则!
“吃饭,睡觉的地方。”
天色居然已经暗了下来。算算时间也对,顾亭之是一大早自己离开的,我们两个中午才从山上下来,因为收拾东西做面具,又磨蹭了几个时辰。可是我是到刚才才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了。为什么之前不觉得呢?难道是因为“秀色可餐”……不对啊,我竟然差劲到会对一张黑不溜秋的国字脸感兴趣?
“下来吧,想什么呢?”
我恨不能说:你呀。于是我说:“你——会请我吃什么。”
他哼哼一笑。我跟下去,只见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客栈破烂的程度和我当乞丐的时候穿的衣服有一拼,偏偏门上一块金光灿灿的大牌匾:金银客栈。
见过俗的,没见过这么俗的……话说,我们非住在这么没品位没格调的地方?
早有小二牵马去喂,带车夫落脚。沈千月端着他那张黑脸再加上大锭丢出去的银子,果然所向无敌。掌柜的诚惶诚恐奉上钥匙,领路的小二诚惶诚恐送我们到房间里去。我忍着笑憋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好让我们两个看起来像黑白无常。多般配。
美中不足:沈千月竟然要了两个房间。我为什么没想到要先飞奔进来买通掌柜和全体小二,让他们说就剩一间上房了?嗯,反正路还长,明晚投宿的时候可以考虑。
然后,我们睡一间房。然后……
沈千月过来敲门:“吃饭了!”
东西端上来,果然又是青菜豆腐一斤熟牛肉一碟花生一瓶花雕酒。青菜已经可以直接改名叫黄菜,豆腐烂得还不如叫豆腐脑,牛肉硬糙得像是镇水的铁牛身上施舍下来的,花雕酒呢,不用怀疑,因为我已经尝过了——掺了水。沈千月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扒他碗里的白米饭,仿佛找这么糟糕的地方点这么糟糕的菜的人不是他。
气煞我也。
我拍桌子:“小二——过来!”
奇怪,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大?还变了调。
小二脚底摸了油一样小跑过来,我端起架子正要问这花雕酒是怎么回事,他就从我身边滑了过去。后面一个破锣嗓子怒吼:“他奶奶的,你家这花雕酒是怎么回事?!”
哇,世界上竟然有能与我心意相通的人,真神奇……
忍不住回头,就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穿着军服的大汉,看样子官阶不低。大汉怒气冲冲地端着酒坛子,就要往地上砸。
小二竟然还拽得很,一把夺过那个酒坛子:“这位客官,有话好好说,砸烂了东西要陪的。”——长见识了,小二还有这样说话的。
大汉彻底给他惹毛了,捞起腰间的长刀啪的一声拍在饭桌上,碗碗碟碟的都应声跳了跳:“老子不但要砸这坛酒,老子还要砸你!怎样?!”
我刷地坐到对面沈千月身边去,拉过那碟花生准备看好戏。爷爷的,在马车里闷了一整天,闷得我身上都长蘑菇了。沈千月眉头一皱,看也不看那两个人,继续扒他的白米饭。
你就扮酷吧,看到时候我怎么收拾你……呃,到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那小二看了大汉的刀铁定吓得屁滚尿流立马道歉换上上好的花雕酒——这样我也可以照办了。谁知他就瞅一眼那把刀:“客官,在这条道上走的,谁不是身上揣着七八样家伙的,您这还吓不住我。说说,酒咋了?”
我拜服,那大汉愣住。这么极品的小二,果然大家都没见过啊。
大汉就愣了一愣,声音再加大几分:“他奶奶的,老子喝过的酒比你家三代喝过的水都多,少拿掺水的劣酒来糊弄老子!”
小二挺胸上前:“哎哟,您都喝了那么多酒,估计舌头也早麻了,难怪上好的花雕喝在您嘴里都像掺了水的!我说您哪,还不如直接叫碗水呢,本店开水白送,也省了您那五十文钱!”
哈,说得好!
周围的人都停了筷子,往这边看个不亦乐乎。
我在干什么……本来我就是想换坛酒,应该站在大汉那边才对嘛。
大汉语塞,看看四周,说:“各位一定也有喝到掺水的酒的,难道还由着他们欺客不成?”
没有人答话。看热闹的人都低头扒饭。我拎起眼前的酒瓶正打算说我这瓶也掺了水呢,沈千月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摇头。
爷爷的,要说店大欺客,这间破店哪里大了?连沈千月都愿意给他们欺负,岂有此理!
那大汉还在张望,想看有没有人出来说句话,然后脸色慢慢变了。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变得惶惶然。周围一片沉默,就连和他同桌的几个军爷也不看他一眼。
沈千月凑过来小声说:“他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也别乱说话。”
他爷爷的爷爷啊,这家破店还有规矩?菜那么难吃酒那么难喝还不许抱怨?把人当傻子了?沈千月啊我鄙视你……
但是大汉坐了下去,仰头一气喝光了那坛酒,不再说话。
我终于明白过来,刚才的那些人看过来,看的不是店小二,而是不懂规矩的大汉。
后来这人退伍,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时候,说了一句很出名的话:“最后我记住的,不是那店小二的恶语,而是朋友的沉默。”
我很郁闷,难道我说的话就不算话了?
我坐回自己座位上,说:“这位老兄,他家的酒就是掺水了……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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