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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时至今日,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南宫玉蟾的声音尖细刺耳,天曦的帕子被他从怀里取出来,“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合力擒获东方咎,光复楚国和南溟么?”咎看着他手里那块本来属于天曦的帕子,心底最后的一点希望,啪的一声,碎了个干净。楚天曦只觉得半抱着她的咎的身体一僵,一时竟然失去分辩的能力,只愣在了那里。“姐!你快点过来吧!不然,我们可真的要下令放箭了。”“我说过,要放箭,就连姐姐一起!”“你——”“等一下。”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东方咎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让一直靠着她的楚天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惶惑的回过头,却碰不到咎的眼神。“南宫玉蟾,你近前来。”咎带着微笑说,未见动作,又慢慢开口:“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么?”南宫玉蟾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楚天曦,没有多言,催马往前走了几步。“呵呵,很好。南宫玉蟾,你能做到今天,也算是有些胆识。我东方咎输在你手里,无话可说。这些年,你在暗中,时刻算计着,只要是我有的,你就一定要夺了去。现在,你最想要的,不用你再费力气,我亲手送给你,希望你真如曾经说的那样,能给她幸福。”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完,咎低下头凑近天曦,吻了一下她的面颊,轻轻道:“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怎么就换得你一次又一次来这样对我?你既然心心念念不忘南宫玉蟾,我便把你送与他。遂了你的心愿,后半辈子,你该心满意足了吧?”楚天曦惊惶失措,绝想不到东方咎会有此举,慌乱中回头,“不!不要!不要推我出去!我与你在一处!我与你死在一处!咎,不要!你不能!你——”话到这里停了,东方咎伸手封住了她周身的穴位,让她不能再动丝毫,也发不出任何言语,匆忙间伸出去想抓住咎衣襟的手,也只匆匆拂过了她的袍袖……在咎的掌力下,天曦的身体腾空而起,最后落在她眼里的,是东方咎满是泪水的眼睛。一丝怨恨,几分留恋,还有,浓得化也化不开的深深情意。她的唇边,依然留着那淡淡的笑意,留在天曦心里,成为如何也磨不去的痕迹。落进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南宫玉蟾的铠甲冰疼了天曦的心,不再有了,不再有东方咎的温暖,自此以后,都是这骇人的冰寒了。自己要的么,现在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还会有泪水,为什么泪水这般延绵不绝,是在伤心咎的狠绝?她松开手了,这生死的关头,她松开手了,不再需要自己的陪伴,不愿再有自己在身边了……曾经,无论如何的背叛与伤害,她怎样的愤怒和恨意,都不曾放手,都固执的把自己紧紧拘进怀里,哪怕要用恨来折磨,都不曾放弃的啊……可如今,她不要了,宁愿一个人死去,也不再留自己在身边了。心伤透了么?是呵,纵是坚强如铁,也该被这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伤透了。咎,你的眼神要冷却了么?咎,你不要天曦了么?不远处的东方咎从天曦身上收回目光,面向着东方,笑容里透出来的,是绝望的迷离。从颈间拖出那支用红丝线拴着的泥哨,低下昂扬的头,熟悉的曲调传来,却生涩喑哑,天曦的脸被南宫玉蟾狠狠揿在怀里,不允许她再去看,却在脑子里,生出许许多多美丽的画面来:秋千架上,十四岁的少年温文儒雅,轻易,便掳走了悸动的心……忘忧山里,裸裎相对,曾把多么重要的秘密相托……猎场之中,得意的笑容意气风发,那骄傲的心呵,装不下碌碌的凡尘……初登皇位,少年天子何来君临天下的气魄……纵横沙场,横扫千军所向披靡,又该是背后多少不眠不休的勤勉……东桤后宫,怎样的夫妻情意,她不曾说出口,自己却都明白……芙蓉帐里,缠绵悱恻的点点滴滴,那心那手,是如此的温柔……轻轻笑着的面容……宠爱眷恋的目光……还有那一道,永远留在她脸上的,自己亲手划出的伤痕……东方咎,你怎么舍得放手啊……利箭离开弓弦的“嗖嗖”声和箭头扎入血肉的“噗噗”声接连响起,那凝涩的曲调戛然而止!!“不————————————!!!!!!!”东方琳琅的哀叫响彻原野,惊飞了一串灰鸟,留下惨淡的几声回音。而楚天曦却连这一声哀叫也不能送与咎,只缩在南宫玉蟾的怀里,任泪水横流,让那本已破败不堪的心,一点一点的,碎做了齑粉……天边,残阳如血,好似为东方咎做的,最后的祭奠……咎儿,你用情太重,他日恐被其所困,须知世间情爱皆为空,莫在这上面放太多心力,到最后,落得事事难成,悔之晚矣啊……皆道红颜覆国易,谁解情丝绕;孤枕难解相思恨,直往天涯追向归日角。脉脉情语转头空,莫道当日好;忘却尘世痴情苦,留得身在且待春来早万千错入夜,楚州的天空被烟花彩灯映得如同白昼。东方咎治理下的几年,百姓生活富足,可是,故国之心总是强烈。如今一朝复国,楚人欣喜若狂,彩花炮竹铺子里倒了个窑干瓦净,男女老少涌上楚都的街头,喜气盈面,欢呼之声不绝。封存日久的楚宫重新打开了宫门,那些未曾远逃的官宦和被咎贬为庶民的贵族纷纷聚集而来,承天殿里摆开了夜宴,美酒佳肴,珠围翠绕,往来不绝。楚天明重又皇袍加身,高坐在龙椅之上,几乎对旁边与他并坐的南宫玉蟾佩服到五体投地,恨不得倾国报此大恩。席上言语喧闹,觥筹交错,这匆忙中的酒宴却是极尽了欢畅。而满城的欢声笑语里,楚宫的云曦苑,像死去一般的冷寂。就如这里的主人此刻的心境,再提不起半丝生气。未聚齐仆从的屋子毫无生息,远远传来的鞭炮声,只让这里,愈加的像极了一座坟墓。好似,要把人吞噬的坟墓。蜷缩在床榻上的楚天曦早已失去所有的感觉,没有人在她身边,而对她来说有没有人已经没有任何的不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包裹了她,心与身体都因为这寒意而变得麻木。凝固了表情的面容上,泪水顺着眼角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洇进丝缎的床褥里,无声无形,就如曾经鲜活的咎一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再无影踪。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一句歉意。纷乱烦扰中,固执而又绝然的咬紧了牙,多少次面对咎的目光,知道自己错了又错,都不肯说一句歉意。咎呢?那些滔天的恨意,也就咽了下去,不苛责她什么,从来不。对她,那个人,硬不起心肠来。而此刻,喃喃不停的,咎,对不起……咎,对不起……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却已经,再也没有人听见了。而楚郊山坳里的那块平地上,几个楚军正在用铁锨挖着坑,“哎,这人死了没啊?”一个兵士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问着同伴。“都乱箭射成这样了,不死对得起阎王么?”“也是!要不是看她死绝了,皇上也不能就放心交给咱们几个。这可是堂堂的东桤王东方咎啊!”“诶?听说她可是个女人呢,看这张脸倒是像,漂亮的哪里像个爷们啊!咱们瞧瞧真的假的?”“瞧什么瞧?没看见都让箭扎成烂尸了吗?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看看什么男女?快快快,赶紧把人埋了,咱们好回去喝酒,城里这时候正热闹呢!”“就是就是,赶紧的!”几个士兵一边说,一边草草挖了个浅坑,把咎用脚踢几下推了进去,扬上几锨土盖住了事。弄完了,带头的人拍拍手,“咱们走吧,等一会来个狼啊豺的,吃了也就完了。啧啧啧,”一边摇头一边道,“你说英雄一世,就这么死了,叫谁谁闭的上眼啊!男也好女也好,可不叫搁了心里的人疼死?唉!这王侯将相,也不好当啊!”“头儿?这马呢?要不咱弄回去吃马肉吧?”另一个人说道,结果被后面的人猛拍了一下头,“你小子傻了吧你?如今楚都里富的流油,要什么没有啊?你以为咱们这还是在山里呢?”“嘿嘿,也是!”“走吧走吧,回去喝酒去!”……几个士兵互相推搡着,慢慢离开了这里。而不远处,有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一小片林子里,借着暗夜树影的掩护,并没有一点惊动。等那一小队人走远了,两道影子迅速的朝着掩埋东方咎的地方靠了过来。“奶奶的!这个顶个的还真他妈的狠啊!”其中一个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的嘟囔。而另一个,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快速的用手扒开了地上刚刚盖上的浮土。没有几下,东方咎那张已经惨白到不剩半点血色的面容从土里露了出来。头发、眉毛里面沾满了土,眼角的湿痕已经凝成了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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