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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往后,那两个客人再来开房滚床单时发现无论两人换到哪个房间,床单总是当初从几十张床单中挑出的那一张,床单一角,还被人用绿色丝线绣了zhsh字样,于是想起那个任劳任怨的值班经理,又一个电话把她从前台唤到房间,直截了当地问她愿不愿意跳槽私人会馆,并开出了对当时的她来说无异天价的薪资酬劳。良禽择木而栖,她算算自己就算到三十岁时能升到副总经理,杂七杂八的收入加起来也不如在那间私人会馆三年赚得多,于是在考察了会馆环境后,她毅然辞去了令人羡慕工作,进入私人会所,担当起日常管理事务。三年后,会馆顺应时代潮流,经营非正规业务的馆中馆面向特定客户开放,她见那个从荷兰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女人实在不适合负责手头的工作,便向会馆老板自荐馆中馆经理,换之前管理馆中馆的女人负责会馆整体业务,会馆老板一想也对,立刻同意了她的意见,改由她包办馆中馆的各项事宜,同时将酒水包厢坐台以外的收入尽数交由她分配。馆中馆的主营项目,说白了,就是卖笑卖艺卖人,搜罗一堆俊男美女躺平任调戏。她酒店管理做了多年,业内人脉广阔,挖几个顶梁柱那还不跟玩儿似的,于是馆中馆的生意日益蓬勃兴旺,直兴旺得某天有个常常带客人来关照生意的关系户醉瘫在她怀里,拍着她的肩对她说,“钱隶筠,你怎么能用本名招呼客人呢?会惹麻烦的,我好几个客户都想去查你家底,勾搭你呢。”关系户长了张精致的脸庞,笑起来很傻,又有夜盲症,进包厢之前总要先在消防通道里适应一阵,怎么看都不像是当时地产界名声鹊起的小奸商。“那你说叫什么好?”她问那关系户,随手替她抹掉额角汗珠。关系户一六七,和她几乎一样高,却由于穿着平底球鞋,又佝偻着背,鼻子恰好抵到她锁骨旁,于是醉言醉语声声入耳,连个语气词都不让她有机会听漏,“我以前带客人去的店里,妈妈桑总是叫啊咪啊宝之类的,不如你就叫咪宝吧…”从那时候起,她掏出的名片上,原先印着“钱隶筠”的地方换上了“咪宝”两个恶俗的烫金大字。…林森柏想着那个结尾有些令人汗颜的故事,走路时差点撞到前面里停着的车子,要不是咪宝拉了她一把,她恐怕得把自己膝盖撞出块乌青来。“小朋友自己待一天没事的,人家自己住了四年,比你强,你别一会儿没见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咪宝发动车子,冷脸对身边的林森柏说。林森柏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冤枉,安全带还没系好就着急地辩解:“我没想她,没想她!我想的是你!”她倒不是有心要表白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想法需要被澄清而已,她哪儿管得到这种话听进别人耳朵里会被当成啥意思。好在咪宝也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会把林森柏口不择言的絮叨听成情话,踩油门之前用手一指副驾座位下的安全带插槽,眼看林森柏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也不管她意下如何,说声“十点半了”便直接把车开往超市,言外之意,不外是饭点快到了,咱买菜去。可怜如林森柏,那么大只砸钱有瘾的暴发户整整一星期竟没花出什么钱,就连昨天在百货公司也没敢买啥奢侈品,只给端竹买了几身稍微像样的衣服和一套文具,杂七杂八加起来还不够平时日用的零头,这会儿还要被人拉去超市,小脸一下就皱了起来,可怜兮兮地哀求:“咱们去逛街好不好?出去吃饭好不好?我一天到晚和个葛朗台在一起都快憋死了。师烨裳说钱如流水,不去不来,难怪这星期公司业绩不怎么地呢…”这年头,敢情不花钱也有罪。“师烨裳的话也就你还信,”咪宝不理她,把住方向盘坚定地往超市开,夜里的浓妆卸去,眼角便露出几丝倦色来,“她是让张蕴兮惯出来的和钱有仇,你还没瞧见她零零年时和张蕴兮两人喝多了玩够了穷极无聊拿钱叠飞机丢得洗来蹬花园里满地都是红纸的变态场面呢,换你,你敢吗?”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那天她两真是害死人了,丢钱丢得整个洗来蹬的服务员都去“打扫”,还她这个值班经理想找个人去阻止她们都找不到。脑内转一圈咪宝说的“变态场面”,林森柏瘪了。那种事,她不是没钱做,拿十万块大钞叠一千架飞机随便丢丢显摆显摆她个小富豪还是舍得的,不就三分之一部手机的价钱吗?不就账户上第六位少个一吗?不就源通地产一个小时的利润吗?她敢干,但她不敢在洗来蹬干。洗来蹬的住客什么不多,就是暴发户多,没看人家名字起的吗?洗来蹬洗来蹬,床单被罩窗帘洗来干嘛?蹬。你当你温饱无忧小康生活共产主义,可以丢现金玩了吧?保不齐身边就过去个拿不记名本票点完烟还嫌纸太糟燃烧不充分的。可别以为这样是最丢人的,还有更丢人的。万一哪个国家元首哪个皇室贵族就坐你对面,人家都懒得跟你斗富了,一声优雅而充满鄙夷的“乡巴佬”就直接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过这话还得两说,和肚子体现生活质量头顶地方支持中央的猥琐男开宝马不叫装a也不叫装c,李大富豪那长得比猥琐男强不到哪儿去的小公子骑单车上街叫作风朴素行事低调一个道理,两个衬衫领子开到肩头,长指交叠,长腿玉立,长发飘逸的美女在洗来蹬的露台上手执红酒雪茄,亲昵缠绵,旁若无人,调笑嬉戏着丢钱飞机那不叫显摆,不叫没品,不叫暴发,那叫视觉享受,叫情趣悠然,叫风月无边。想她林森柏才长了一六七的个子,肩上就那么层蜡黄蜡黄的皮,胸前也没多少肉,五官精致是精致,却完全没有张蕴兮的风情万种,更没有师烨裳的仙逸淡泊…罢罢罢,趁早同意咪宝的话吧,那活儿咱干不来,真要干了恐怕还得被人鄙视得最后得自己去扫花园。“我…不敢。”待林森柏下定决心般说出这句话来,咪宝已经停车入库,一手拎过提包,一手替她解开安全带,示意她下车。超市的地下车库中光线不算太暗,充其量也只是暗到叫人不大看得清报纸上的字而已,咪宝下了车,刚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踢到减速挡板的声音,赶紧调回头去扶林森柏。“站好,”咪宝从提包外格掏出两个液态封存瓶,熟练地掰开封口灌进林森柏嘴里,“多久没吃药了?”林森柏有先天的va流失症,体内要想保持正常va值只能靠药剂补充,一旦停药,最先表现出的症状就是夜盲加重,再严重点就会开始烦躁失眠。因为她时常忘记吃药,有时一忘就是十天半个月,所以咪宝总把药随身带着。过了一会儿,她渐渐适应光线不足的环境,表情这才没那么痛苦了,“前几天刚吃过…”咪宝放开她,依旧自己往前走,任她跟在后面慢悠悠的晃,进了超市,咪宝并没往货柜区去,而是走到药品柜台前,买了两瓶平装的鱼肝油,塞到林森柏手里,“一瓶给你,一瓶给小朋友,别让小朋友今后和你一样发育不良。”说完,咪宝还特意溜了眼林森柏发育得确实不大好的,呃,咪宝掩着嘴虚咳两声,领下。“喂!你少欺负人!”林森柏愤怒了,红着脸握拳低喊,“我也——”她本想说自己也是好生有料的女人,结果一低头就顺利地将整个鞋面看得一清二楚,不但鞋面,连腰上的皮带扣都能看见,只没找到“料”在哪里,“没那么差劲吧…”这回可好,不但咪宝乐得腹痛难捱直蹲了下去,就连药店里的售货员都统统消失在半人高的药柜后,整个铺格里只剩笑声在回荡,回荡。“钱隶筠!你欺负少女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林森柏彻底忘了真正欺负过少女的是谁人,丢下这么一句勉强算得上嗔骂,可惜还底气不足的话,一咬牙便朝卖场方向飞奔而去。30——狼——到了十一点半,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购物车走出超市,但这回换林森柏走在前面。行至停车场入口,她先是一愣,接着深吸一口气便大踏步走进了对别人来说只是光线不足,在她眼里却是一片漆黑的停车场里。车在哪儿,她是方向痴,完全不知道,路在哪儿,她是夜盲,更不知道,只听后面传来咪宝冷静的声音:“左转。”她连忙左拐,刚一秒,身前推着的购物车就碰上了高大粗壮的水泥柱,随之而来的冲力撞在她腰腹间,差点害她翻进筐里去。哈…哈哈哈…咪宝弓着背,捂着肚子,边笑边过来牵她,可她快被气死了,哪儿还受这个哄,甩开咪宝的手,猛哼一声,放开购物车就往前走,刚走两步又停住,伸手摸摸前头再走两步,直到咪宝将车开到她身旁,打开车头大灯,她才好像被吓到一样缩了缩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进车里。“真生气了呀?”见她不说话,咪宝只好将车就近横停到一排空着的车位中,按亮车厢灯,伸出手去掰过她朝向侧窗的脑袋,轻声道:“让你左转是让你垂直转到车边,你不听,角度转小了可怨不得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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