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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泓宇没有等多久,便见一个人负着手从莳花馆出来。高高的个子,穿着圆领员外衫,肥头大耳,两眼似是被肥肉堆起总是笑眯眯的,不过他的嘴角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淡漠地打量了陈泓宇一眼。
同时,在这人的身后,跟来了十几个护卫,如众星捧月一样将他拥簇起来。
“鄙人周泰,便是这莳花馆的东家,怎么?你们锦衣卫来此有何公干?”
周泰说话时气势十足、语气尖刻,显得很不客气。
陈泓宇深吸口气,尽量摆出一点官仪,道:“天子脚下做生意,按月给锦衣卫交份子钱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你们莳花馆既然在咱们百户所的治下……”
“份子钱?”周泰的脸色更加冷了,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看着陈泓宇,打断陈泓宇道:“这是什么规矩?咱们打开门堂堂正正地做生意,哪条王法写了要给你们交份子钱?”
陈泓宇顿时心虚了,不禁道:“你们算什么安安分分做生意?逼良为娼……”
话说到这里,周泰的脸色骤变,小小的锦衣卫,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总旗,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能来这莳花馆里消费的,上至王公下到各家府邸的公子、少爷,什么世面他没有见过?再者说,东厂那边已经要了一份过去,怎么可能再给锦衣卫一份?这莳花馆的背后可不只是他周泰的生意,站在周泰身后的人,也绝不会瞧得上这些穷酸校尉。
周泰已经勃然大怒了,几个穷酸校尉居然敢盘剥到莳花馆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胡说什么?什么逼良为娼,你们锦衣卫难道要构陷老夫?哼,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锦衣卫是什么东西?来人,把这些人全部打出去,要钱居然要到咱们莳花馆来,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打……打走!”
护卫们二话不说,一个个捋起了袖子,手持着木棒就要冲上去。
陈泓宇也吓了一跳,虽然之前知道对方多半会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可不曾想到他们居然敢动手。他壮起胆子,大喝一声,从腰间拔出锦春刀,怒道:“天子亲军,谁敢动手?”
“打的就是你们天子亲军,哼,新上来的百户叫柳乘风是不是?痴心妄想的小子,居然敢要钱要到我的头上,今日叫他长长眼,看看这烟花胡同里是谁说了算!打!”周泰大喝一声。
这些护卫一拥而上,手中乱棒毫不犹豫地朝陈泓宇等人的头上砸过去,无奈何陈泓宇毕竟有几分理智,拿了锦春刀居然不敢动手,反倒被一个护卫卸下来,随即拳脚交加,一阵乱棒打下来,陈泓宇被打倒在地,而这总旗一被打倒,身后的几个校尉立即失去了主张,被护卫们围住,狠狠暴打。
莳花馆外头的动静,立即引来不少人的围看,那勾栏上、长街上霎时人头攒动,一见打的是锦衣卫,不少人竟是拍手叫好。
“瞎了他的狗眼,也敢到烟花胡同来。”
“据说是一个新来的百户,还是皇上钦赐的家伙,多半以为有了这个,就可以在烟花胡同横着走呢。”
“钦赐了也不过是个百户,就算是锦衣卫佥事来了这里,也得乖乖地低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顿打下来,陈泓宇几个已是浑身伤痕累累,护卫们这才散去,那周泰趾高气昂地摇着白扇笑吟吟地道:“记着,这顿打是教你们家百户如何做人,什么地方不能碰,什么地方的钱不能拿,得长个心眼,回去告诉你们家百户大人,再来拿钱,就要了你们的命。”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抛在地上,继续道:“别说周爷小气,周爷的银子有的是,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这点儿碎银拿去治伤把。”
“走!”周泰冷冷一笑,将白扇收拢,阔步进了莳花馆。
护卫们哄然大笑,其中一个道:“狗东西,这一次是我们撞见,若是下次撞见的是东厂的人,非打死你们不可,快滚!”留下这番话,便随着周泰扬长而去。
边上的看客却都不肯散去,还有不少勾栏上摇着扇子的公子或是捏着手绢儿的女人都是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奚落打趣。
陈泓宇的脸都丢尽了,被打得腰骨都快要直不起来了,和几个校尉相互搀扶着掩面从人群中灰溜溜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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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陈泓宇一脸青肿地跪在百户堂里,四周已是站满了义愤填膺的校尉,一双双眼睛,都落在柳乘风身上。
“那姓周的非但不给银子,还指使人对卑下动手,大人……那姓周的还说,叫卑下给大人传个话,再敢去拿钱,就要了咱们的命。”
柳乘风抚摸着案牍,眼睛扫视着一张张愤怒的脸,随即哂然一笑,道:“咱们是天子亲军,他们居然也敢动手?如此说来,这姓周的是有恃无恐,背后有人撑腰了?诸位,既然从烟花胡同里索要不来钱,依本大人看,大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你们说活不下去,要去索要些份子钱来,现在既然要不来,也怪不到本大人头上了,大家散了,该巡街的巡街,该去坐堂的坐堂,老霍,你扶受伤的兄弟去治伤……”
“大人……”这一下整个百户所里炸开了锅,要不到钱饿了肚子倒是其次的事了,大家都是天子亲军,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些身份脸面的人,总旗大人平时待大家也不薄,现在为了给大家去讨钱,钱没要到,反而被打了一顿和羞辱了一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平素这些校尉走在街上,可谓是横行霸道,一向是他们欺人,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胸腹之中都积攒了无穷的怒火。
众人纷纷道:“求大人为陈总旗做主,不问来钱,弟兄们都得吃西北风,不讨还这个公道,弟兄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这么算了。”
陈泓宇哭丧着脸道:“求大人给卑下做主。”
柳乘风的心里偷笑,脸上却是一副凝重的样子,道:“你们可知道,莳花馆的东家既然敢对总旗动手,这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动了他,若是有人报复,你们就不怕?”
若是换做平时,大家自然是怕,天子脚下的人,谁没有几分谨慎?可是现在大家都是一肚子火,再加上几个与陈总旗关系好的校尉鼓噪,众人一起道:“怕个什么?管他是谁,既然敢动咱们天子亲军,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往后怎么出去做人?”
柳乘风的眼中已掠过一丝杀机,整个人变得无比冷冽起来,狠狠地拍着案牍站起来,用手撑着案牍,大喝道:“说得好,管他是谁,既然敢动到咱们天子亲军头上,就不能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陈总旗是柳某人的下属,有人殴打锦衣卫总旗,还敢口出狂言,你们不能忍,难道本大人又是怕事的人吗?不过要去讨这公道之前,本大人有一句话要问:你们敢杀人吗?”
校尉们不由地呆了一下,空气虽然无比紧张,可是听到明目张胆地去杀人却不由让他们露出畏色。
柳乘风冷哼了一声,伫立在案牍之后,手按着锦春刀道:“本大人不怕,殴打天子亲军……”柳乘风四顾着众人,接着道:“就是死罪!”
柳乘风一脸肃杀,鼓起了校尉们的勇气,众人随即爆出大吼:“有何不敢!”
“传本大人的命令,卫所的所有兄弟全部在百户所外头集结,检查好自己的佩刀,把后院饲养的几匹马也一道儿牵来,所有人听本大人的号令,谁要是敢畏缩不前,柳某人先斩了他以儆效尤。陈总旗,你先去敷药,待会儿给本大人带路。”
“遵命!”陈泓宇的脸上闪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自觉地与这百户大人亲近了几分。
其他校尉已是蜂拥出去,各自去检查佩刀、武器,由王司吏领着,开始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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