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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久雨成泽（第1页）

大周有六大长生地，单论剑道而言，中土的剑崖当属翘楚。

剑崖开宗近千年，历任有五代宗主，都是大周长生道上举世皆惊的大剑士，其门下弟子扣开道门的方式各不相同，但入了剑崖所得的法门却是一样的，一部剑经，开三十二穴谓之剑窍，孕真元成剑气，最后汇于神渊中……

所以，凡是剑崖的弟子一生只求剑道。

已经开了十八窍的李浪，听到“剑崖”两个字，心头微微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古拙断锋。

老槐点点头，平静说道：“六大长生地，自然不会有山门大开的道理，不过，听说中土剑崖入山的必经之路有一处崖壁，自从剑崖开山以来，不管是拜山的大剑士，还是历代下山的宗师，都会在此以剑留痕，久而久之，这里倒成了剑崖年轻的弟子观摩剑势，开悟剑道的好地方，你们说，我们好不容易来一回益州，不走一趟岂不是可惜了。”

年轻的小师叔顿时漾出盈盈的酒窝，笑道：“要去，要去，而且我也要在上面划一道，说不定本姑娘将来证了大道，也能让那里成为一处仙迹。”

李浪心中“呵呵”两声，再望向少女时，却是和颜悦色道：“那本公子也沾沾仙人的光，和光同尘，在上面凿个坑就行。”

小师叔满脸不屑，欲言又止，老槐哈哈笑道：“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好像这么多年，敢在崖壁上留痕的人并不多，毕竟金玉在前嘛……”

小师叔莞尔一笑，置若罔闻，李浪却张了张嘴，再无下文。

剑崖，对于大周追寻长生道的年轻弟子来说，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圣地，只不过，六大长生门的门槛实在是高不可攀，拜入山门的机会寥寥，但即使如此，叩开道门的年轻一代还是趋之若鹜，哪怕是站在山下高瞻一下也好，更何况，剑崖有可以开悟剑道的好地方。

三月里的阳春，益州的这场青藤盛会刚刚落幕不久，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自地聚在一起，遥遥望着江城三百里外，直耸云端的山影孤峰，那里是大周无数剑修心中的圣地，那里就是剑崖。

高耸入云的孤峰下，有一座叫做东望的小村庄，也许是因为与极富盛名的长生地比邻的原因，使得这里的村民多出了一分豪放气概。

村子虽小，五脏俱全，从打铁铺到小药房，哪怕是寻常乡里不多见的茶馆，这里也有一间。

夕阳的余晖下，身穿粗布蓝衫的青年如同樵夫，背着装满木柴的竹篓弯着腰走进村子，只是，他腰悬着空空如也的桃木剑鞘和这般行径极不相称。

青年走在村子的小路上，与每一位相熟的村民打着招呼，茶馆的郑姓中年掌柜远远看见，连忙端起一碗热茶，踢开栅栏一路小跑迎了过去。

青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直到走进篱笆小院，才解开肩上的束绳和竹篓，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过热茶不急不慢地喝着。

郑掌柜瞅了一眼青年身上的剑鞘，望向西边的孤峰远影，揪着眉头苦涩一笑。

三年前，这名年轻人从那座孤峰上下来，出现在东望村，从此以后，村子便得了久雨成泽的实惠，每一个清晨，挂着剑鞘的年轻人都会踩着朝露进村，傍晚再踏着余晖回山，东望六十多户村民，凡有担柴挑水，锄田揭瓦的农活累活，青年都会主动搭把手，这三年，他搀过蹒跚的老人，推过陷入泥泞的马车，帮过路边哭泣的孩子，摘下挂在树上的风筝……难得的是，他从来没有张口吐过一个累字，更没有伸手要过一个铜子。

红霞遮住了落日，染红了半边天，不喜言辞的粗衫青年放下大白碗，抹去嘴角的茶沫，冲着郑掌柜憨憨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就此离去。

从西边出了村子，青年的步子开始越来越大，脚下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像奔跑在山林间的猎豹，唯有腰间空空如也的剑鞘在风中呼呼作响。

东望村人走茶还未凉，他已经来到了数十丈高的崖壁前，青年终于停下脚步，随意坐在一块山石上面，就像往常的日子里一样，他开始盯着眼前如碑的崖壁怔怔出神。

平整的崖壁历经千年风雨和岁月的雕琢，早就千疮百孔，上面或虬劲，或苍健，或灵秀的划痕深深浅浅，依然可见，这是剑崖历代下山的宗师和无数拜山的大剑士留下的剑痕。

每一天，这面极负盛名的崖壁前，都有人走人留，即使是日落西山也不例外，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指指点点，大多只为一观，真正能看出门道的微乎其微，也没有人在意不起眼的山石上坐着的青年。

天色愈暗沉，绰绰人影渐渐散开，直至崖壁前空无一人，山林晚风中，青年依然岿然不动，不知何时，那柄桃木剑鞘上响起了轻微的摩挲声，声音伴着林间的虫鸣时有时无，极有韵律。

青年袖舞青蛇，指尖在剑鞘上来回滑动不停，且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直到出现一声刺耳的剑鸣后，所有的声音才嘎然而止，青年蓦然起身，双目炯炯有神，有一丝兴奋，也有一丝迷惘，他呆呆伫立了许久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氤氲雾罩的孤峰上，青年踏着青色石阶缓缓而行，山巅上几名年轻的剑崖弟子自觉地让开一条小路，为一名俊俏的锦衣公子微微一笑，迎面问道：“卓师兄又去面壁了？”

“是观壁，不是面壁。”粗衫青年擦身而过，微笑着颔纠正道。

俊俏的公子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嘀咕了一声：“迂腐至极。”

旁边有弟子连忙小声提醒：“吴师兄，小声点，当心落人口实，在几位长老面前打你的小报告。”

吴姓公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他冠绝剑崖年轻一代，可是这几年，他在剑术上再无寸进，谁还会在意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比马大有什么用，要比马有用才行。”俊俏公子撇嘴笑道，“三年前，宗主出关授道，只是提了一句入世修行，你看看他这三年做了什么，天天帮山下的山野村夫担柴挑水嘛，这些如果有助剑道，那剑崖的山门都可以拆了。”

“还有……”吴姓公子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山下的崖壁有我历代宗师留下的剑痕，但几百年的风雕雨琢，早就没了当年的剑意，也许对刚入门的弟子挑选剑道有一点帮助，对我们……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然外人又岂能染指，但他天天故地一游，不是迂腐是什么！”

几名弟子纷纷点头，当初朝阳下剑冠三千弟子的少年，如今已然颓废，那么，他在剑崖还能待多久呢？

修行的资源是有限的，即使是长生圣地也不可能取之不尽，恰恰相反，那里的竞争比外界想像的还要激烈，每六年，剑崖都会招进一批新弟子，同样，就会有“老人”要离开。

刚刚归山的青年根本没有时间在意别人的想法，他在慕色下回到自己的屋中，望着山下模糊成点的东望村了一会呆，然后转身轻轻挥出剑鞘，并未触壁，然而，青年身后的那面白色院墙上，第一千零九十三道剑痕赫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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