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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的中考紧贴着高考进行,在这样一个无论是升学考研还是考取编制考取体制都格外内卷的地方,读大学之前的学生简直就是被当宝贝一样供着。许盼夏在这儿读的辅导班也临近尾声,最后一课时,老师没有讲课,而是和他们好好聊了聊,聊她们即将面对的高考现状,聊未来,聊之后,聊就业……
当然,绕不开的话题,还是高考。
“咱们山东人口多,”老师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你别看人家外面都实施什么快乐教育,什么减负,什么素质为上德智美体全面发展……孩子们啊,在这个地方,咱们学习是永远都快乐不起来的!你快乐,你就考不上好学校,就被比你更刻苦的学生抢走了名额,就是这样。”
“有时候也衡量一下,看看山东总共才几个985、几个211啊?外省的那些好学校,在山东又招多少人啊?我知道你们都自命不凡,都觉得自己可聪明了,是,老师确认你们都很聪明,百里挑一,个顶个的棒。可问题是山东不是几万人口,它有一亿人口啊,一个亿的人,相当于什么概念?整个韩国才五千万人!”
“说句不爱听的话,咱们出生在哪儿是没办法选的,能选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好多点。要么’高考移民’,咱们去没那么卷的省份,爸爸妈妈买个房子,弄个户口弄个学籍,这边考试,去那边高考;要么就是死读,往死地读书,把书给它读烂……”
许盼夏越听越心凉,越听越心惊。
这里的学生都疯狂往外跑,偏偏她这么傻,一头跟着母亲撞进来。
到了这时候,她还没怎么爱上山东——那些又大又香的小麦馒头的确香啊,可她吃米啊,偶尔吃行,接受不了面食做主食;超市里买的大葱的确动不动就到她的腰到她的胸——还是砍过一部分叶子的,整整齐齐一捆捆地卖,可这么大有什么用,也没有清炒葱这道菜;这边的饭菜份量的确大物价也的确低,但许盼夏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也不需要吃那么多;这边的人平均身高的确也高但映衬着许盼夏就有那么一点点不够高所以完全也不是优点……
唯一让许盼夏喜欢的,只有冬天暖乎乎的、可以直接踩在地板上、趴在地板上、窝在地板上的地暖,热乎乎的,冬天也只要穿一件短袖或者长袖T,在太阳好的时候踩在上面,舒舒服服地边喝水边看漫画书。
这些在南方没有,室内也湿冷潮湿,更何况那时候许颜为了节约钱,租的也是老旧房子,电路没改造前,都负担不起空调;即使装了,也舍不得开,只要热不死人,冻不死人,坚决不开。夏天高温,俩人就铺席子睡地上,开着窗户,外面明晃晃的月亮和风进来,还有此起彼伏、远远近近的狗叫声,路人走路时的说话声、自行车和摩托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和着期许的、吹散炎热的阵阵微风,许盼夏听妈妈讲她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丰功伟绩”。
冬天冷,俩人就一个被窝睡,从许盼夏小睡到大。一开始许盼夏还有点扭捏,但很快就习惯了——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许颜摸着她的脸,拍着她的背,“你是能比我活得更好的我,羞什么。”
可惜现在是夏天,许盼夏想不到山东的好处,人都是眷恋故乡的,她不知自己祖籍何处,也不知自己未来要往哪里考。她年龄还小,现在只看得到眼前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残忍的、淘汰率极高的高考。许盼夏心灰意冷地背着书包往外走,回家的时候没留意,被搁置在院子里搁置的花锄绊了下,结结实实地磕碰在石头路上。
叶迦澜就站在她身后,瞧见许盼夏跌倒,虽伸手也未及时,没接住,许盼夏疼得啊一声,叶迦澜将摔倒的人扶起一看,她衣服被泥水浸透,膝盖也跌破了,沁出些殷红的血,和泥水泡在一起,有点污浊地滴下,和着一点血丝。
叶光晨一手泥地出来,看到这场景,也吓了一跳:“呀,夏夏,你这是……”
叶迦澜扶着她,冷着脸,问自己父亲:“你干什么?说过多少次了,工具不用了好好放起来,别乱放。”
许颜今天还要上班,不在家里,叶光晨心里面也过意不去。这点伤口也用不着去医院,只是跌破皮,家里就有备用药箱,许盼夏去洗了澡,洗掉一身泥,一瘸一拐地走出,坐在沙发上,看着叶迦澜过来给她敷药。
他个子太高了,就单膝跪在地上,旁边是敞开医药箱,夏天时候这种伤口最难搞,不是贴一个创可贴就行的,怕闷,怕热,伤口一发炎,更难好起来。因而叶迦澜只拿了双氧水和碘液,先涂一层双氧水,将里面的脏东西慢慢地“拱出”,这个药水疼,落在皮肉里有种被“腐蚀”的错觉,噼里啪啦的小泡沫出来,许盼夏怕到身体发抖,攥紧了衣服,小声:“哥哥,好疼。”
自从上次教室中说过那番话后,叶迦澜真的做了一个“好哥哥”。他关心许盼夏,和她一起上下学,和她聊天,一块儿学习,辅导功课……无可挑剔的完美哥哥,他还会注意到很多叶光晨和许颜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许盼夏爱读言情小说和漫画,她有喜欢的杂志,还有喜欢的明星……叶迦澜便将自己的零花钱全都留下来,一期一期地订给她,她想要的书,也会带她去书店,让她挑,自己付款。
许盼夏起初不想要,叶迦澜便垂了眼,低声:“你是不是还怪我,还不把我当哥哥?”
许盼夏立刻乖乖收下。
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然的身份转变,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有这样一个哥哥,可当叶迦澜真成了她“哥哥”,许盼夏又觉得矛盾重重。之前叶迦澜对她视而不见的时候,她难过;现如今叶迦澜真对她百般好千般好,她又隐隐约约觉得愧疚,感觉很对不起他。
而现在,她跌破腿,叶迦澜仔细涂着双氧水,伤口处又酸又痛,许盼夏脸都白了,小声:“哥哥,轻点,轻点,疼。”
叶迦澜手一顿,他丢掉沾着双氧水的棉签,看她眼中蓄泪,瞧着有点不知所措,便放缓声音:“忍忍就好了,等脏东西出来,就不疼了。”
这样说着,他又去拿了碘液,用棉签蘸干净她伤口处流出的脏水,涂了一层紫色药水。许盼夏坐在沙发上,膝盖还是不能活动,僵硬、不灵活,她垂头,双手撑着沙发,安静地等药水的效用散去。
叶迦澜说:“你现在别动了,最好别动那膝盖,等一阵子,等它止血后再行动,这几天你也好好休息,刚好暑假班结束了,等休息两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许盼夏低头嗯一声。
叶迦澜和她保持着兄妹间该有的距离,说:“现在伤口还没凝血,你一动就容易破皮。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和我说,我给你拿。”
许盼夏又是嗯一声。
但过了一阵,她憋不住,想要站起来,叶迦澜问:“你想要什么?”
许盼夏支支吾吾,不安地说饿了,想吃梨。叶迦澜立刻去取,等他端着洗干净的水果回来,瞧见许盼夏正一瘸一拐地艰难移动,立刻走过去拉住她胳膊:“怎么站起来了?快坐下休息。”
许盼夏挣了几下没挣开,叶迦澜手大个子高,她没由来感到惶恐。
好像兄妹间不应当这样。
至少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兄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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