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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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第1页)

  八月底宋潋开学归校,宋晏回家后第二天也忙去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宋潋开学高3,一上来就是轮番摸底赶课时,连月假也缩减到不满两天。两人各自忙碌,月余相聚一次,可缠绵时终归会嫌日短,分别时难免又恨时长,时间从夏末溜到深秋时也才觉得不过眨眼。

  十一月十九那天周六,宋晏生日,两人通了电话,宋晏晚间照旧有饭局,第二天周天没有早自习,周六晚八点就散了学,宋潋下了晚自习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却没跟宋晏说就回了家。

  等她坐公交绕了小半城到家时已近九点,宋晏还没回来,她也没联系他,看到厨房放着几个还粘着泥的地瓜,惯常是每年秋冬时对门从乡下带来送给邻里的,她切开吃了几块就先去浴室洗漱了,第二天虽然不上早自习,也少不了早起,来回一趟在家待不过十个小时多,匆匆忙忙就一夜梦的时间,可她还是想回来。

  深秋夜里已经禁不住凉意了,她冬天睡衣今年还没拿出来洗一遍,宋潋就随便穿着宋晏的睡衣边擦着头边出了浴室,楼下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时间刚好九点一刻。

  老张陪宋晏上楼开门时还嘀咕着一句“宋晏你不会早晨出门真忘记关灯了吧”,锁头的合契齿轮刚在安静夜里出声音,门内的女声随着客厅的吊灯亮光一齐迎了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声音轻软年轻,陌生又熟悉的杂糅离奇感震得老张微微一颤,他没来得及细思,身旁宋晏比他反应快多了,刚听到声响立即在前大开了门,3人才打了照面。

  是宋潋啊,老张松了口气,笑着对宋潋说道:“你爸今天喝了点酒,还好火力全对他开的,不然今天送他回来的人都没了。”宋潋半靠在沙边没有动,笑着回道:“那要谢谢张叔叔可怜他没让他露宿街头了。”

  老张被逗乐了,大笑着摆手连说不至于。宋晏揉了揉眉心,声音在老张笑声里清晰传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宋潋闻言转头笑着盯着他道:“回来拿些东西。”老张没太在意,忙借口天色晚了就要走。

  宋晏送他出了门,一声清脆落锁显得屋内有些安静,他转身看见宋潋已经坐在沙上了,穿着他的睡衣,没有坐相地半倚着擦头,因为刚才他们闯入的中断,胸前已经洇湿一片了,一张刚洗后的素净脸庞对着他。

  宋晏几步走向沙,微沉了声:“怎么今天回来了?”宋潋一听似笑非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回来拿些东西啊。”宋晏坐下来看着她轻笑一声:“当真?现在才九点多,你们学校应该还没闭门,拿好了东西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

  宋潋有些气急,刚散了热气的白净面容又浸透出嫣红色,最后闷了半天只甩出一句话:“不用你送,喝成这样被送回来还想送我,我明早自己回学校。”宋晏却似憋不住般沉沉笑道:“没喝多少,就是开不成车。”见她面色依旧,又软了些声音:“我现在都这样了怎么可能送你,逗你来着,你回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宋潋没理他,端了茶几上刚才切的地瓜给他,另说道:“既然喝的不多,也不用醒酒了,吃点地瓜醒醒神就可以了。”宋潋知道他不算喜欢地瓜的土腥味道,却又故意端到他面前。

  宋晏未多言,笑着接过安静吃了起来,初尝挡不住的土腥味,而后便是凉甜滋味了。宋潋想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和缓了些道:“好吃么?”虽然盯着他在吃,眼神却略有闪躲。

  “还行,现在正合适。”宋晏垂着眼回她道。

  “生日快乐。”

  宋潋贺他生辰的这句话突兀却又似酝酿已久,小心翼翼地猛丢给他一份礼物般,宋晏抬眼看她,白净一张脸素得灼灼眉眼愈加夺目,他笑道:“还有呢?”宋潋没意料他这般要礼物,却不得不微微羞赧道:“最近……太忙了,没准备什么,要不等过年放假吧。”等她磕绊说完,看见宋晏还是那般笑着看着她,心里一动一横,忽地凑上去亲了下他嘴角,呐呐又说道:“这个先顶着吧。”

  宋晏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起了那么多逗乐她的心思,或许从开门那一刻听见她声音起,刚泛过一丝紧张便紧随着溢出的欣喜。他向她讨生日礼物也不过一句戏言,他还缺什么呢,可那凉润的双唇轻啄,如碗中地瓜一般触感,他还没尝是否也如它一般味道便结束了,他忽然反悔,只觉得不足,还不够。

  此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伴着老张门外传来的瓮瓮声音:“宋晏,是我啊。”两人忽地收了神,宋晏起身去开门,老张率先解释道:“你手机拉在副驾驶座上了,走半路了我才看到,呼哧呼哧又给你送来,真够折腾我的。”宋晏低头接过道了谢,却站在门口没动。

  老张不在意地道:“多大点事啊。”眼神越过宋晏肩膀看见宋潋坐在沙上还在拿毛巾擦头,因为扬着手,两袖有点宽大落到手肘处,老张只觉得大冷天的露着小臂看着都冷,这才注意到这衣服瞧着像是男士的。

  “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宋晏隐约注意到他看了眼宋潋,只催他道。老张笑着嗳了声,就下楼去了。

  又是一声落锁,宋晏转身催她早点上床,自己先去洗漱了,宋潋扒拉摆弄着还带润意的头,乖觉地回了房间。客厅灯关了,只隐约透着点浴室的光亮,宋潋半坐在宋晏床上,偏着头看着外边凉凉的月色,屋内安静得只剩淅沥的水淋声,在这夜里沙沙拂过心头。

  几场初冬寒雨一落,街巷上的梧桐枯黄叶子轻飘飘地混着雨水铺满了灰蒙的街路,没甚温度的太阳一现,就剩头顶上光秃的嶙峋枝桠,待着来年春日。

  临近岁末,各处皆是忙不尽的事,老张想干回在利水街上的老本行,拉了宋晏要在新区商业区临街开家3层的馆子,虽是占了新区的光鲜却还是利水街上地道市井的本帮味道。宋晏没什么意见,大半事情都是老张热火朝天地在跑,可选了个年底开业,他到底是摘不开,看顾着忙了几天都不知觉地进了腊月。

  那天小寒,冬至刚过,可气候是愈招人恨,北风吹得天色昏沉了几天,干冷得一入夜街上就没几个人,可老张他们新开的馆子却是没等寒薄的天光落尽便鲜亮如昼拉开了戏面,再加上招牌的羊肉锅,这几天人多得好不热闹。

  王知咏携了一群人进屋时堂里已经满了,热气熏得脑袋一涨,直对右手旁前台说道:“你们张老板呢?我约了他一起吃饭。”前台年轻姑娘见他姿态,猜晓一些,忙笑道要人去楼上喊她们老板。

  宋晏他们正在3楼最大包厢里陪人吃饭,是平时相熟的生意人,与王知咏家也熟悉,听上楼传话的人一说,忙要喊王知咏他们一起来吃,还没开席,也算合适。

  王知咏他们一进包厢,先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紧着就对老张与宋晏他们说道:“上个月就听说这边开了家新馆子,味道好得耳边传了半个多月,一打听才知道二位开的,这不,抽空就喊了兄弟过来捧场。”一席话说得客气又滴水不漏,倒少了些他平时的混不吝。宋晏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正常招呼着。

  各自坐下寒暄不久就上了菜,王知咏停了与旁人嬉弄,拿着电话催着那头人。菜还没上齐,他下楼就接了个人上来。

  屋内热,他身后的女人臂弯里松松搭着驼色大衣,露出的黑色毛衣衬得面容精巧莹亮,身姿柔娆,是许久没见着的岳岚了。

  宋晏垂眼喝水,待王知咏乐呵介绍到岳岚名字时他才一哽,抬眼望去正对上岳岚含笑眉眼,眼神落在他身上也就比旁人多了几秒,落座间又轻飘飘地移开了去。宋晏神色自若,轻轻放了水杯。  席间众人多少听闻知晓几人旧事关联,自有人起话暖场,气氛倒与刚才无甚差别。老张偷偷觑了眼身旁宋晏,见他无殊才松了口气,也举杯长袖善舞与他们混说一道去了。

  一场饭吃得主宾齐乐,众人被热酒气蒸红了脸,王知咏更甚,煮熟虾壳似的一张脸,本是齐整的面容却开始泛了些浮气,他微微摇晃着站起来,高举杯盏对老张与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两位,这味道倒跟我奶奶做得有几分像。”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酒杯稍移了方向对着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宋老板的成全,如了我的愿,能得到岳岚,是我走运,我还要去城南真禅寺还愿茹素一个月呢。”

  席间静默一瞬,各自偷偷相觑几眼,还没待岳岚扯住王知咏袖口,便有人调笑道:“就你小子还茹素,半天怕都撑不过去。”石子入水破了沉寂,众人默契揭了过去。王知咏也是醉了,岳岚拉下他后虽是面色无异,王知咏多少也感受到气氛不对,他似是急着好气哄了岳岚几句,伏低小心模样叫有心人看了个惊。

  一席散尽,一楼大堂却还是涌涌满满,老张与宋晏送了他们下楼,出了门等取车时又多说着几句兴尽再聚的话。

  入夜北风肆虐,宋晏下楼没穿大衣,此时站在风里吹了个透凉,被一晚热气与酒熏得浑噩的神经忽然清晰起来,他鬼使神差想起前年冬天的某夜,他没开车送岳岚回家,走在路上尽是小雨过后的寒意,岳岚那天穿得少,就一件深绿呢裙,在枯色寒夜里盈盈绽立得如他心头一抹鲜亮,活得胀满了他的眼。

  刚出门他就脱下大衣披她肩上,难耐的彻骨寒意如现在一般,那时岳岚走了会儿,牵住他冰凉的手,说道还是叫辆出租回去吧。那年两人相识,到冬天时虽然也过半年,到底缱绻情意正浓,本想着散步回去,最后还是被冬夜所胁,捉了辆出租钻进去逃离了这满街寒意。

  那夜最后,宋晏却没回家,送她上了楼怎还走得了,孤寒夜里,脉脉情意暖得人抽身不得,她在他身下轻吟着叫他名字,温热的手心抚过他肩背,他只觉得现下这温度、今夜那绿意他都逃不掉般沉迷,尤是那刻岳岚披着他大衣偏过头来望着他,眉间微蹙,映着道旁树上彩灯的璀璨眼眸泻出一丝忧虑,牵过他手的指头轻扫过他掌心,为两人做下决定:“天太冷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又是一阵风一个猛子扎过来,宋晏回了神,眼前人面容与回忆里那人重迭在一起,嘴角扬起的角度还是那般,可他只觉得疏离得很。岳岚已经穿好大衣,对他似有歉意地迟疑笑道:“王知咏那人你也知道,说话没个门把锁,不得你意的地方你听听就过了吧。”

  宋晏低声应了下,犹豫片刻说道:“你倒还好吧?”北风仁慈没有吹散那句话,岳岚一听笑意浅浅:“好的,你费心了。”一言尽竟再无话,各自伶仃站在门前静默,旁人的热闹怎么也渡不过他们这里。

  不多久王知咏取来车,对这边高声道:“岚岚快上车,外头冷。”一声亲昵又被众人笑骂直酸到了家,王知咏没见羞意直要与他们对上,说什么自是叫自己媳妇关你们什么事。岳岚简短与他们道了别,转身上了王知咏的车。

  她并没有特意与宋晏告别,宋晏忽感其实说来他们早就告别了,不管是那晚心头鲜亮还是肩背温度,抑或是挠扫过他掌心的轻痒,都与他告别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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