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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温情点,李承儆是她亲喂的,和亲生孩子也没什么差别,平常她都一口一个小字“满儿”,做阿娘的怎么能不担心;说得薄情点,安氏一个乳母,荣华富贵全系在李承儆身上,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只能出宫回家。
安氏越想越急,随手揪了路过的小宫女:“这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伤成这样?”
被揪的小宫女才十二三岁,战战兢兢,声音都打着颤:“是……是陛下打的。”
“陛下?!”安氏惊了,“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先皇后去了后都没续娶,这……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您不知道,就昨晚上,宫里走水了。他们说是殿下……殿下烧了清宁宫。”宫女低着头,“清宁宫里都是太后留下的东西,一直没人敢动,先皇后都是住蓬莱殿的……奴婢听人说,太上皇知道这消息,当场就晕过去了,现下还没醒……陛下当时就、就来明义殿……”
“……来打了殿下?!”安氏更惊,连忙追问,“拿什么打的?”
“这,这奴婢也不知道……许是藤条吧……”小宫女不敢乱说,连连摇头,“别的奴婢真不知道了,真不好知道……”
她本来就生得瘦弱,嗓音细细的,还带颤,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的猫儿,安氏知道这小宫女不成事,心道作孽,眉头一皱:“知道了,去。”
小宫女如释重负,行了个礼,沿着墙根跑了。
正殿进不去,安氏只能往偏殿走,心里念着李承儆,不由得就想起太上皇来。
太上皇这辈子后宫里就一个女人,两年前薨逝,他当时还是皇帝,却受不住丧妻之痛,还不到半个月就退位了。如今的皇帝是太后亲生的,对阿娘感情深,让自己的皇后住别的地方,清宁宫就按太后生前的样子空置着。
要说深情,一个皇帝一辈子就爱一个女人,的确有的,但安氏现下心心念念的都是李承儆,不由得看太上皇哪儿都不顺眼,连他还在大明宫里都觉得不舒服。
“不就是个殿么,犯得着这么打……真有这么想着死了的婆娘,怎么不跟着去呢,给满儿腾地方……”周围没人,安氏啐了一口,低声抱怨完,赶紧到正殿门口候着,绞着袖口等消息。
明义殿里伺候的宫人都绷着根弦,长安殿里的也没多放松。虽然长安殿离清宁宫远着呢,火也不是他们唆使皇长子放的,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帝下了朝就往这里跑,早已出嫁的丹华公主也直奔宫里,杵在这儿,宫人心里也慌。
现下同胞姐弟在殿前站着,两人都面无表情,但一看就知道剑拔弩张。
僵了会儿,李知息绷不住了,叹了口气。可怜他一个皇帝,对着姐姐还得低头,声音低低的,隐约有三分讨好的意思:“阿姐……”
“这不合礼。”李令辰打断他,神色寡淡,“您应称我作丹华。”
李知息被噎了一下,没敢多看李令辰,不说话了。
他心里也苦,孙子烧了祖母住过的地方,把祖父气得晕过去,就是在民间,这孙子也得被吊起来抽,何况还出在皇族里,传出去他得写罪己诏。李承儆那边姑且能说是受人教唆,孩子不听话,可李知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说要治国,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还能怎么给自己开脱。
在李知息的印象里,李令辰一直比李知彻严厉,长得也更冷,幼时他都不敢怎么折腾阿姐,遑论李令辰出嫁之后。李令辰像现下这般板着脸,冷冷地看他,总让他想起真惹阿娘生气的那几回,心里更虚,只能站在边上装鹌鹑。
好在皇帝陛下没装鹌鹑多久,一个内侍匆匆忙忙跑过来,刚说了声“豫王殿下到了”,马蹄声就踏到了耳边,重且急,听起来是一路纵马过来的。
宫里不许纵马,李知息一怔,抬头正好看见李知彻勒马,马蹄高高仰起,旋即敲在李知息面前的砖石上,声音清脆。是匹高大的骏马,浑身漆黑,鼻子喷着气,似乎不满被主人勒住,原地敲着蹄子,让李知彻摸了两把才安静。
李知彻从马上下来,信手把缰绳丢给内侍。他长得最像阿耶,姿容端丽眉目如画,解下披风丢给宫女,一笑又像阿娘,明朗澄澈,倒让那宫女脸红了红。
他仿佛毫不在意昨晚走水的事,朝着李知息笑笑:“怎么,想罚我在宫中纵马?”
李知息赶紧摇头:“事急从权。”
李令辰冷笑一声。
李知彻没看李令辰,直接和李知息说:“我本想去并州,亲眼看看那儿的蔷薇,你给我闹这么一出,我只能到宫里来。唉,说吧,清宁宫走水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简单,一句话的事儿,但实在难以启齿,李知息憋了半天:“是我教子无方。满儿听明义殿的内侍教唆,跑去清宁宫,不慎打翻了烛台,这才走水。”
“所以你就拿藤条抽,打得你儿子如今还躺在榻上醒不来?”
“……是。满儿心思活泛,身边人又多,以往我念着芙娘,太娇纵他了。”李知息说,“这回总得打,身边的内侍也都处理了。”
李令辰又冷笑一声。
“要笑就好好笑,这样子不漂亮。”李知彻没看她,摸了摸手里的马鞭,“若是我没记错,你儿子今年才七岁,你二十七岁,他不懂的事情,你要懂。我问你,他会跑去清宁宫打翻烛台,你有没有错?”
他面上很平静,语气也淡,话却不客气,隐约有质问的意思,饶是知道这皇位得算是豫王让给皇帝的,以及兄弟俩感情好,殿外的宫人也心头一紧,屏住呼吸等接下来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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