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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笑笑,伸手去篮子里拿布。妇人神色一变,刚想阻拦,无忧已经从篮中抽出了一截蓝布。
他向着妇人微微一笑,手上用力,蓝布应声而裂,经纬断得齐齐整整。无忧把两片布叠起来,再扯了一次,还是一声裂响,蓝布破成了四片。
妇人看着飘下来的四片破布,还没开口,无忧先说:“这是你到长安城来卖的布吗?篮中只有这一匹,织得松散,染色不匀,一扯就能撕开,恐怕是织废后放了好几年吧。”
“什么烂布?”妇人恼了,“谁知道你用了多少力气?”
无忧摊开手,一双手骨节明晰,骨肉匀停:“我只是个琴师,没有多少力气。”
妇人气结:“你……”
“如你所说,你夫君是让这位小娘子撞得摔断了腿。若你夫君真断了腿,按律当罚,至少逃不掉罚金。”无忧继续说,“在这儿等着。人群聚集,京兆府的人应该很快到了。”
妇人一听罚金,也不纠结被无忧撕破的那块布了,略带欣喜:“你懂那什么……那什么律啊?那她撞了我家老头子,要罚多少?”
“视伤的轻重而定,断腿算是重伤,至少罚五十金。”
妇人这辈子没想过五十金,一喜,又听见无忧淡淡地说:“但若是你夫君并未断腿,或者不是这小娘子撞的,则视作勒索、搅乱长安城秩序,两罪同罚,按律罚十金,杖五十。”
“五十……”妇人喉咙一动,挎上篮子,转身去扶还坐在地上的老汉,“不等了!那什么京兆府、大理寺,里头都是贵人,肯定帮的是那丧良心的,我们惹不起,不等了!”
妇人刚扶上老汉,忽然抬头和无忧说:“治腿的钱我们不要了,你撕了我的布,把布钱给我!”
无忧摇摇头:“我不会给的。除非你愿意在这里等,京兆府会按这布的市价判给你。”
妇人一听又是京兆府,舔舔嘴唇,先松开老汉,快步上前,把撕破的蓝布捡起来胡乱塞进篮子里:“呸,就想着那什么京兆府……”
妇人一路低声骂着,扶起老汉瘸着走了几步,人群里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伸手拦住这对夫妇,说的话却是向着无忧:“这位郎君,这对夫妇无辜被撞,你又撕了一匹布,总得赔人家吧?要是你拿不出卖身钱,和哥几个说说,大家凑钱借你啊?”
大哥
这话说得难听,无忧还没说什么,沈辞柔先气得上头,可气归气,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先不说京兆府会判赔多少,一开口就先伤人,这是想干什么?”
“呦,小娘子你心疼啊?”男人一看沈辞柔气得脸上微红的样子,再看看她身上的缎面襦裙,直接就把无忧划作了被她豢养的琴师,再说话时面上露出几分讥诮,“唉,都是命啊。命好的人就在上头,随便养个人也不会管,当街撞人也不用赔。”
他又在无忧身上看了一圈,语带嘲讽:“还有命好的,能靠着女人过日子。”
沈辞柔气极,齿关咬得紧紧的,无忧却伸手拦住了她,竟然还没有动怒的样子:“这和命有什么关系?士掌政事,农理田桑,工制器物,商贾货物;我是琴师,则只管琴乐。各司其职罢了。”
他看着满面嘲讽的男人,神色平静:“掌政事没有那么容易,中第者十年寒窗,荫官者若做不好还是会被革职。天下总有富贵贫贱之分,倘若想自己做人上人,不如走科举的路,将来自己就是新的权贵,怨恨这些已定的权贵世家又有什么用?”
人群里发出一阵嘘声,有些人觉得无忧的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有些人则更为厌恶,但都只是看着,没人上前掺和。
“怨恨?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占着上头不挪窝!”男人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无忧,“少说那些文绉绉的屁话,只问你一句,今天你赔还是不赔?”
他向着无忧走近,浑身腱子肉起伏清晰,扬起的手臂上青筋分明,无忧却还是毫无惧色,只侧耳听了听:“这事留给京兆府判吧。来了。”
马蹄声骤起,一队奔马向着街角而来,围观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即散了不少。原本被人团团围住的妇人一看四面人散,再一看奔马,吓得双腿一软,带着老汉一起跪在了地上。
今日奉令巡城的是金吾卫,领头的那个先前跟着巡城卫里的几个郎将巡视过,还没下马,先看见了地上那对眼熟的夫妇,顿时嗓门一抬:“怎么又是你们两个?长安城卖了十几回烂布,这腿还没治好?带走!”
老汉一颤,脸色煞白,正打算求饶,后边的金吾卫已经下了马把两人制住。妇人披头散发,一句“杀人了”还没喊出口,嘴里迅疾地勒进去一股麻绳。
“还有你!”郎将往另一边的人看过去,他没见过无忧,匆匆一眼就转过头,“大庭广众欺负人很好玩是吧?也带走!”
那男人不服,训练有素的金吾卫上前直接给他按趴下,三两下背过手捆好,嘴里也勒了麻绳。男人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还是没能挣开。
早就下了马的副手还在问询小娘子,无忧转身离开,沈辞柔也迅速跟上。
沈辞柔跟在无忧身边,看着他和往常一般的神色,分明眉眼间很平静,她却微妙地觉得无忧好像不太开心。
她迟疑片刻,伸出两只手拢住无忧的袖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无忧本来在想事情,被这么一打断,愣了愣才轻轻摇头:“不算吧。”
沈辞柔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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