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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心里有数。”夏小橘应道,“你一个逃兵,别指挥我啦。”她语气平平,没有往日的生动畅快。
“我这两天应该就能回去。”方拓的语气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你没生气吧?都是我的错,回去请你吃调味牛排。”
“没事,你忙你的。”她淡淡地应了一句,“你们队友好些了?”
“差不多了,今天再去吊个瓶。”
“好。不多说了,我要出发啦。”
他大概自知理亏,也没多嘴,只是在那边鼓劲,“夏小橘,加油!”
“嗯,会的。”她挂断电话,感觉胸口抽紧,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纸。
发令枪响,人群缓缓向前移动。起跑线附近架着各式相机和摄像机,人们欢呼着跑过起点的大门,浩浩荡荡,沿着长安街一路向西。跑者们还没有拉开距离,接踵摩肩挤在一处。
路面上一层水光,雨雾蒙到脸上,湿湿凉凉的。夏小橘靠到边缘,寻着空隙不断向前。过了不一会儿,莫靖则就从身后追了过来。他的雨衣刚出发就抛下了,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已经被小雨打湿大半。夏小橘的橘红色冲锋衣颇为显眼,他放慢脚步,和她打了个招呼。
夏小橘问:“佳敏呢?还在后面?”
“是。”莫靖则应道,“我和她一起起跑的,不过他们单位要一个方阵一起跑。我就先过来了。”
他身高腿长,步伐稳健,比夏小橘快上不少。凄风冷雨中,她不好意思耽搁对方时间,说道:“师兄你跑得快,我肯定跟不上的,你先跑吧。”
“好。一会见!”莫靖则挥了挥手,“加油!”
尽管下着雨,路边依旧有围观加油的观众,或者,只是被交通管制拦下的路人。耳机中传来传来欢快地音乐声,还有冲锋衣摩擦的沙沙声。这件冲锋衣半新不旧,洗过两次,没再做防水处理,已经能感觉到雨水在慢慢地浸润着衣服,好在身上依旧热腾腾的,只是穿得太多,跑起来有些笨拙。路面湿滑,夏小橘降低速度,尽量踩稳每一步。路过迷你马拉松的终点,已经陆续有人转了进去。
她瞥了一眼,对全程而言,刚刚过去十分之一。她感觉体能尚可,就算跑不下42公里,现在撤出还为时尚早。
过了复兴门向北,再左转跑向钓鱼台国宾馆方向。雨渐渐大了起来,和每年欢腾的队伍相比,今年大家都格外沉默。夏小橘已经感觉到皮肤上的潮湿,不觉加快脚步,胸口依旧暖热,但是手上沾了雨水,越跑越冷,寒意顺着指尖,手背和胳膊一路蔓延上来。她把手凑到嘴边,呵着热气。
一时间,思绪便回到在野外跋涉的日子。还有三年多前在松潘时,第一次和方拓相遇的早晨。那一次也是雾气弥漫,但天色比现在亮白一些,急促清脆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一人一马,扯破浓雾的帷帐冲出来,都是矫健敏捷。方拓给她的第一印象,谨慎少言、彬彬有礼。越来越熟悉,他的话便越来越多;她相信,就是从比赛吃瓜那一刻,二人都看到对方身上的相似点,便无所顾忌地亮出自己幼稚嬉闹的一面。
而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来,以为无法告别,却在穿过城门的暗影时,看到他笑脸的喜悦;还有他说的那一句,“让人帮你一下会死啊”。
当时夏小橘满怀欣慰,只觉得又多了一个可以把酒言欢的朋友。
眼看路标已经过了八公里。湿气透进衣服,不断踩在水中的跑步鞋更是早就湿透,每一步都变得更加艰难。
夏小橘放慢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根巧克力威化来,剥开包装,边走边吃,香甜的味道和酥脆的口感让人心安,仿佛又增加了些许能量。她深呼吸,继续跑起来。
之后那年深秋,她和方拓在北京重聚,喝酒吃蟹,半醉半醒间,说起各自的过去。那一天她听到了宁柠的名字,知道在纳咪村相识不久之后,两个人便顺理成章走到一起,意气风发的攀岩队新晋队长和引人瞩目的舞蹈团领舞,在校园内不知令多少人欣羡。曾经情深意笃的两个人,却在毕业两年以后分道扬镳。原因方拓没有细讲,只是微醺之际,半开玩笑:“或许,她是觉得我太幼稚吧,总是口无遮拦。”
当时夏小橘点头,“对,有时候是挺二的。”
方拓佯怒,“我自己说那叫自谦,你这是落井下石。”
马上到了十公里,每一步都踩在水中一般。夏小橘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十分钟,比平时的练习慢了十分钟。
她兴致不高,有些不想跑了,四下张望却没看到出口。她一时有些记不清,迷你之后的赛段出口是九公里,还是十公里。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去,在众目睽睽下弃赛,她觉得颜面上有些挂不住,抬脚继续向前跑去。
想起方拓积极游说她一同跑全程,还几次三番说,只要有空就和她一起跑。如果不是他煽风点火,自己今年绝不会那么坚定地报了全程。明明说好的,事到临头他又说走不开。
夏小橘心中腹诽:借口,都是借口,似乎所有的都被黄骏说中了。真是太可恶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然而想起方拓临出发前,赶去陪她拉练三十公里,一路细心体贴的陪伴,她隐隐又觉得不舍。还有在桦林镇那个傍晚,他在漫天晚霞中,那句带了些许惆怅的“我走了哈”,真的让人觉得,他们一转身,就会离开彼此的视线。
然而,终有一天,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
夏小橘也知道,方拓和宁柠分手之后,短暂地和另一位姑娘交往过。是他曾经带同登山的队员,在一起两三周,大概只牵过手,吃过几次饭,看过一场电影。分开的理由令人啼笑皆非,从影院出来,他招呼姑娘时,错喊了宁柠的名字。对方当场翻脸,怎么都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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