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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天色,他只着了薄薄的衫,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那双宁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看不出神色,手中还拎着一壶酒。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好气,抬手间只将手腕遥遥地对我伸着,手中是那壶酒。我一向自律,在以往的身份中,酒是万万不可沾染的东西,而此刻,他手中的那个小酒壶,却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人生,有时不必太过清醒。”他的声音有些哑然,听在耳内是沙沙的。刚才沉溺在思绪中已是失态,我不希望被他看的更多。见我迟疑,容成凤衣举步,行向了我。脚尖才落地,他面前的雪地上多出一个浅浅的足印,而方才他站过的地方,却是干净无比,浮雪堆出两个鞋子站过的痕迹。我淡淡扫过一眼,旋即转开脸,视若未睹。脚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至近,在我蹙眉的同时,停住了。“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或者说不想我看到这样的你,毕竟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心里的脆弱面不是太让人舒服的事。”酒壶停在我的面前,我不伸手接,他就固执地等待。在迟疑了半晌后,我接过了酒,就在他缩手的同时,我顺势握上了那冰肌玉骨。很凉的手指,凉的如这寒天里的冰雪一般。与我有武功护体,爱用不用全凭自己不同,他是个普通人,在这冰天雪地中站这么久,几乎是拿身体在赌,只怕再站下去,不是赔上一条命,也要大病一场了。手腕的力道中,他踉跄了两步,身体情不自禁地倚着我,寒暖冲击中,我的手抚上他的身体。内息驱散了他身体中的寒意,他也仿佛在留恋着温暖,轻轻地靠着,没有贸然地与我更加亲近。我的目光渐渐上移,“你可以靠的更近些。”他牵起浅浅的笑容,“你不喜欢。”是的,我不喜欢人靠近,更不喜欢与人亲近,他说的没错。他的姿态很低,低的仿佛他就是我的夫,我就是他的皇。但是……我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摩挲在他修长的颈项边,来来回回,久久不语。我不说话,他也不说,也没有靠近,只任我抚摸着。当手捏上他的下巴尖时,我站了起来,两人对视而立,“你知道吗,人最容易在两种情况下动情。”他没有回答,只用一双平静的眸光等待着我下面的话。“一种是自己心里脆弱的时候,一种是看到对方脆弱的时候。”我凑上他的耳边,气息吹入他的耳中。明明是挑逗的姿势,挑逗的语气,他的身体却有小小的僵直。话音落,我的手微用力,他被我推离身边,我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我不介意被你看到弱点,因为我笃定你即便利用它也伤害不了我,至于你……”我摇摇头,“容成凤衣,我无心无情,若不是你死了于我没有好处,你就是冻成冰棍我也不会伸手。”手松开,他趔趄着倒退了两步,我冰冷地望着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在雪地中。他的身后,初起的阳光射在身上,近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更显他的文弱。我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抛下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天亮了,京师见。”☆、青篱青篱想当年出入宫廷,都是贼兮兮的不能任何人看到,尽量掩藏自己的身形,如今身为帝君,居然还要这么鬼鬼祟祟地爬进内殿,果然贼命就是贼命,到哪都改不了。内息充盈,我轻飘飘地落向殿顶,在身体即将接触瓦面的瞬间,变换了姿势,手指点在瓦片的雪上,留下一个很小的痕迹,借力向前冲去。昔日,有人曾教我,身为一名暗卫,最不该留下的就是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忘记这一点。他告诉我,雪地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脚尖留下的印记远比手指要大的多,这话根深蒂固在脑海中,不等我反应,身体已做出了第一选择。他是我最忌惮的人,因为我所有的经验都是他教授的,忌惮不是因为武功,是心理,只为那句曾经喊过的师父。“‘独活’,你要记住,面对对手,心理才是最重要的,当你开始有了迟疑的时候,就是你输的时候。”“我们的身份,永远不允许有感情,畏惧也是感情。”“你我为搭档,唯有做到心灵相通,才能在配合间不出任何差错,不会有判断上的迟疑。”他,宇文智晨身边的另外一名暗卫,没有我那张扬的名声,没有嗜血杀戮的手段,甚至连暗卫中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只用一点就制衡了我。他更早在宇文智晨身边,更是亲手点我为第二护卫的人,于规矩我要喊他一声师父,就像云麟对云麒那样,尊敬和畏惧是无形藏在骨子里的,于情……当年为了与他配合无间,我们同食共枕,几乎是整日在一起。暗卫是不允许他人看到自己容颜的,我与他唯一的沟通就是眼神,在几年相处后,只剩下感知。这两个字很奇妙,奇妙到无法解释。一个自己熟悉的人,身体已经习惯对方的存在,会自然而然地容纳对方进入自己的亲密距离,不需要任何语言,彼此清楚对方的行动路线和目的。青篱,他不需要给我任何压迫感,这个名字已是我所有的畏惧。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能和自己心灵相通的对手来的更可怕了,他是我曾经的师父,这两个字,是我最畏惧的源泉。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双眼睛。冰冷而无情的眼睛,犹如千年未融的冰雪,无论任何时刻,都无法看穿他的心底,不,应该是看穿了也没关系,那里就是一潭死水,一颗冰封的心。那冷清的声音,就连吐出的字眼,都仿佛带着冰渣。犹记得,他的身子,也是清寒的,即便是……的时候。空中的身体情不自禁地缩了下,内息的流转有那么一瞬间的凌乱,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随即正常,平稳地落在房顶上。有些事,不该想的。也或许是我托大了,以为那些本不重要的过去不会撩动心弦,当那个人那双眼突兀浮现的时候,才知昔日的冷静遗忘,不过是强制压在了心中。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身影从脑海中驱逐,恢复我原本的冷静,飘向帝王寝宫的殿顶。就在我的指尖堪堪点上琉璃瓦上的浮雪时,我的眼睛猛的一睁,死死地盯着瓦面上的一处,就这么挂在了殿檐上。就在我的手指旁三寸的位置,一个小小的指洞清晰入眼。指洞很浅,浅的即便有人看到,也不过以为是飞鸟留下的爪印,指洞很小,小到若不是仅仅三寸的距离,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不会察觉。更不用提谁会在大雪天的清晨,爬到帝皇寝宫的殿顶上查看有没有一个手指的印记?若不是下雪,若不是我恰巧进宫……我想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只觉得真是强皮所难。想什么来什么,再这么下去,我就算不做阁主,去当个铁口神算也是有出路的,这预测的本事,连我自己都佩服地想跪下来磕三个头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当我的脚步踏入寝殿的时候,花何正在垂落的床帷边恭恭敬敬地立着,双目低垂,“皇上,早朝时辰要到了,起身吧?”“那就为我更衣吧。”站在她的身后,我平静地开口。她做的真,我却摇了摇头,床榻上有没有人,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人,只靠内息探视床上人的呼吸就可以清楚知道,这骗得了皇宫内的伺人侍卫,却一定骗不了他。饶是容成凤衣,又怎么会知道对方大胆到潜入内宫,探查帝王的寝宫?面前的花何全身一激灵,我甚至看到她脖子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全身僵硬如石头,喉咙里咯咯地响,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吓到她了吗?我径直越过她,撩开明黄色的床帷,大咧咧地坐在床沿,抬了抬眼皮,“伺候我沐浴更衣。”看到我的脸,她的眼睛瞪大,再瞪大,再瞪大,然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您、您、您”结结巴巴的只有三个字始终在打转,花何一脸惨白,犹如见鬼的表情,“您怎么进来的?”看到她被吓得惨白的脸,沉重的心情也不由一轻,我斜睨着她,“吾乃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化形如风,自然可以随意变幻来去。”“您开玩笑吧。”她的脸色更加难看,嘴上强硬地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了眼我的身后。“尾巴藏起来了。”我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她,“怎么可能被你随便看到?”她脚下缩了缩,又是一个激灵。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然你想,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那是我按照你皇帝的模样变的,她的字也是,只要看几遍,就能幻化出来。”我越说,她的脸色越白,白里还透着青。“您,您别逗花何了,我、我年纪一把,可开不起玩笑呢。”她的嘴巴都有些颤,笑容只怕比我刚才强挤的还要难看,“我、我这就伺候您沐浴更衣,再准备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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