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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与虎谋皮（第1页）

“我跟着你爸爸的时候，你爸爸那时也才二十二岁，一个刚踏出大学的大学生。”林贵温眯起本就松垮耷拉的眼皮，回忆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二十二岁的蒋应河，天资聪颖，外表出色，只是性格略有阴翳，而自己已经是个三十岁碌碌无为的会计，他们在同一家小公司工作，后来那家公司不知道老板出了什么事情，连夜和小情人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和什么也不懂得老板娘，可蒋应河是个很会投机取巧把握机会的人，他使了手段光明正大将公司占为己有，偏偏老板娘还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一家原本要散架的小公司，不但没面临破产，反而在蒋应河手里，逐渐扩大，他和一些老员工因为害怕面临失业，只好继续留在公司打拼，但很快，他们现，他们跟对了人，蒋应河扩大的同时，他们也得到重用，钱包充足，有房有车，而且蒋应河竟然还能和张氏集团张拓城搭上线，开始和他称兄道弟。

蒋应河是从孤儿院走出来的，不到三十岁，便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这在一般人眼里，是不敢想，也不敢相信的。

渐渐地，蒋应河让他们参与到了他的私业里，每个人分工不同，他只需要替蒋应河将来路不明的资金做成合法收入，将资金一一吞入囊中。

林贵温紧咬牙根，牙齿重重厮磨了一下，太阳穴青筋浮现，耷拉着的眼皮蓦地睁开，迸射出两抹冷光，“我这二十年来很感谢蒋总让我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但我更恨，在他灭亡的时候，拉着我们这群人陪葬，让我们一无所有。我只负责做账，和处理来历不明的资金，其它的，我一概不知。蒋总是个谨慎多疑喜怒无常的人，这点，你也清楚。”

蒋星寒手里的支票折叠成了一个小爱心，他紧紧攥在手心，“那他的死，不是意外？”

“星寒，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他很果断地拒绝回答。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蒋星寒很干脆地在支票上填了数字，撕下递给林贵温，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他略微压低了声音，“林伯，如果你哪天想通了，还可以做做交易，毕竟秘密带到棺材里，又或者被我亲手挖出来，就不值钱了。”

他这副神情，仿佛与蒋应河重叠了一般，俊美瑰丽的脸上满是毒鸷讽刺，吓得林贵温连连踉跄，蒋星寒扶稳他，将支票顺势塞在他手上，“瞧我，把您吓到了吧。支票，您拿好了。”

林贵温像是浑身脱力般，颤巍巍的拄着拐往门口挪去，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了，可他迟迟没有拉开，就像心内的一杆天平左倾右斜，摇摆不定，他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蒋星寒，蒋星寒举着一盏茶，朝他敬了下，但并没有喝，而是把玩着，原先折叠的爱心被他很珍惜地用纸巾垫着，躺在茶几上。

最终，天平倾向了蒋星寒承诺的巨大诱惑那边，他不安地摩挲着拐杖圆头，企图找到些能让他稳住的安全感，“我只知道，蒋总是和张氏还有汪氏搭上线以后，才有了源源不断的来路不明的资金，我曾问过，他只说，安分守己不多事，才能活得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吧。受蒋总重用的老赵和老周，在蒋总死后，不但没有退，还光明正大地去了张氏集团，他们背后的那棵大树，早就换人了。蒋总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蒋星寒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坐直了身体，严肃道，“你是说，我爸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被张拓城给摆平了，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大摇大摆地走？”

“那林伯，你为什么不走呢？有个更强大，茂密的树可以抱。张拓城既然能摆平他们的，自然也能包括你。”蒋星寒眯着眼审视他。

林贵温不闪不避地紧盯着他的眼睛，方才紧促与惊吓，奇迹般地消失殆尽，他镇静而又缓慢地说，“与虎谋皮，不但摸不到毛，反而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老赵和老周两年前进去，背了莫大的罪名，小蒋总你会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吗？蒋总死前，让我处理了一笔很大的账，那是他的私人财产，他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蒋总还想毁了公司，他给你留的那笔钱，还有你母亲名下的财产，够你挥霍好几辈子，不成问题。但小蒋总，你却违背了蒋总的意愿，将所有钱砸进去力挽狂澜地救蒋氏，蒋总他不希望你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他在保护你。”

蒋星寒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手制止了他，讥诮地反问他，“他保护我，林伯，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信吗？”

林贵温并未亲眼见过蒋应河虐待妻儿，但他也略有耳闻，毕竟，蒋星寒的母亲——他没再多话，也无谓在这件事上辩解，他顺着方才的话题讲，“小蒋总，我言尽于此，再多的，你自己也能查到。我说的一切，你可以向习桓求证。他比我聪明，一开始就选择明哲保身，蒋总生前，最放心的就是他。”

习桓，蒋星寒嘴里暗自咀嚼这个名字，他对他，最多的印象便是不多话，长相是毫无攻击性的那种。有时候，蒋应河带自己去他公司，碰到习桓，对方会对他展露一个不明显的笑容，很自然。

蒋应河死后，每年的年终会议，他从不出席，每年所得的分红，他给多少习桓都接受，就算不给，习桓似乎也无所谓。他让孙晴找个机灵的小秘书去打探情况，对方反而四两拨千斤地将人打了回来，这么看来，习桓才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能取得蒋应河的放心，这个人本身就不是简单的人。

蒋星寒眼睛如同两口幽深的井，将所有的光吸入，化为冰冷刺骨的黑暗，吞没一切，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蒋应河最放心的人，我不会去找。但我相信林伯没必要说谎，不是么？”蒋星寒偏头，看着他，瞥了眼腕表，他们足足谈了三个小时，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林伯，慢走不送。”蒋星寒站起来，捏了爱心揣兜里，朝他优雅得体地露了一个笑容，还很热心地提供了帮助，“对了，如果林哥不介意又感兴趣的话，我公司有几个职位空着，虽然薪水不多，但也能让林哥不再闲得慌，到处玩。”

林贵温抽了抽面颊，委婉拒绝了，“小蒋总客气了，那混账东西哪会乖乖上班，只怕会给你惹麻烦。我给他安排了别的出路，勉强能混个温饱。”

怀柔政策不太有效果，蒋星寒也不勉强，只要林东逸一天不戒赌，他就有办法让林家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时，蒋星寒放在办公室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短促的响了两声，提示有信息进来，林贵温在这档口，识相得不再逗留，拉门而出。

——小蒋总，马文强死了。

蒋星寒瞄了眼信息，一个电话追过去，“人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负责盯着马文强的人为难地五官纠结成一团，“小蒋总，说来是我的失误，我在重症病房外逗留的时间有些久，令医院的人起疑，我这两天就一直在医院外面盯着，昨晚，警局的人来了两三波，我就怀疑是不是马文强死了，但我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去问，怕惹祸上身。”

而且警察还留了一波在医院，一直没走，他不敢打草惊蛇，就跟着他们耗着，直到方才警察从医院撤走，他去医院里护士们最爱闲聊八卦的地方蹲着，才知道马文强死了，还是以那种不靠谱，堪称得上是有些倒霉了。

盯梢的人行事着实有些不靠谱，但人算是机灵，还在蒋氏挂了个小助理的头衔，说是出去跑业务，实际上比狗仔还要尽职，“小蒋总，你说，马文强的死，真的是个巧合吗？死得有些冤啊！”

那些人这么迫不及待下手，看来，马文强也隐瞒了他一些事。原以为把马文强交给警方定了姚兵的罪，警方会保护好这个污点证人，没想到不仅没有保护好，还被对方以这么巧妙的安排给弄死了。

蒋星寒想不通，马文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了，原因是什么？看来，他得跑市局一趟。

手掌垂在腿侧，隔着质感薄薄的西裤触碰到了被他折叠成爱心的支票，想到上面不经意间写下的名字，一阵紊乱在心口乱撞。

“死得确实很冤，但巧合不巧合，要看警方怎么查了，但对方大费周章安排了这么一出，马文强的死，除了巧合，也只剩下巧合。”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但证据摆在面前，警方难道会不结案吗？罗正辉他了解，虽然是个正义廉明，大公无私的人，但不是个喜欢掘地三尺挖秘密的人。

若是换成他——

蒋星寒无声弯了弯眼睛，心道，若是换成他，只怕不刨根究底不罢休。

固执，同理心泛滥，对某些方面反应迟钝，偏偏，自己就是这么喜欢，恨不得亲手抓凶手，送到他面前，求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哪怕一秒也好。

可蒋星寒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变成魏筑眠期待的那样，做个对社会有用处，一心向善的人，魏筑眠一定会毫不犹豫撒开手，再也不管他，只会留下一个背影对着他。

然后，魏筑眠会再对下一个，或许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伸出手，属于他的温柔，他的安慰，他的宽容，全部会再一次无私地奉献给无数个这样的人，蒋星寒不能忍受，哪怕偶尔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脏就窒息地比他病痉挛时，还有疼上百倍千倍万倍。

“小蒋总，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跑‘业务’了，天气太热了，公司姐姐们吹着冷气，品着下午茶，吃着点心水果，我也现在赶回去，也许还能赶上冰激凌甜点。”掀下鸭舌帽的少年看年纪其实不过二十出头，五官很普通，属于人海中过目即忘的类型，他扇着风，等着蒋星寒接下来的安排。

蒋星寒冷哼一声，“你昨晚就该在警察出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等自己确认了死的是马文强才联系我，你平时那股机灵劲哪去了？别吃冰淇淋了，回家蹲冰箱里冻冻脑子，冷静冷静。”

“小蒋总，你这是区别对待，小诺姐姐她身为一个黑客，上个月帮你找人大半天都没定位到对方手机，你还给她买了一套海蓝之谜的护肤品，换我怎么就连冰淇淋都没了，就因为我不是女孩子吗？”男孩蹲在医院绿化带的树荫里，躲着夕阳散出的余温的毒辣，抱怨重重。

“嗯。”蒋星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夏辉，我建议你去做个变性手术再回来替我工作，我一定‘格外优待’。”

夏辉，“……”

他身上了个冷颤，默默挪出了树荫处，索取着夕阳余晖散出的最后一点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