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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et,uet!”,恍惚间睁开干涩的双眼,凌晨,uet在昏暗中模糊看到眼前的甜橙正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竹林起火,我得离开几天,你照顾好自己!”,“嗯……,好。”来不及思考,uet含糊的答道。房间的门被甜橙推开,走廊内嘈杂的人流声瞬间涌了进来,很快又随着门的关闭而被隔绝在外。uet渐渐清醒过来,凑近窗边,拉开窗帘,庄园外不远处山林间的大火,带着高温扑进视野。高达百米的橙红火光一簇簇相互晕染,烧成整片火海,黑灰的浓烟盘旋在火焰上空。uet感到自己的双眼只是直视着这火光,便被高温炙烤得酸涩,充满泪水。直到空气中焦灼的气味使她不住干咳起来,才伸出手臂用力将窗关闭。
十余分钟后,整个庄园的竹林守卫者似乎都前去救火了,外面变得寂静无声。忽然,庄园内外灯光熄灭,漆黑一片。uet梦游般走出房间,穿过冗长的旋转楼梯,来到一层后门处。在通向大厅的路上,一排破旧的房间大门敞开着,像中世纪被上层阶级废弃的厅堂。一阵钢琴声,若隐若现。uet的身体靠着一侧墙壁,站定细听。琴声在竹林燃烧的声音,风声,与一些不明原因的爆炸声中隐匿。她试探着向前走,在右手边一扇敞开的大门旁停下。
蓝色月光下灰白的墙壁,古老的弧形穹顶,整面的格子落地窗中央,一扇通向花园阳台的白框木门正敞开着,在晚风中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除了正中一架破旧的三角钢琴外,房间内空无一物。uet像一只撞见满月的猫,被月光吸引着向房间内走。琴键上,一双纤细修长的双手,白皙的脖颈血脉分明,Eclise眉眼低垂,似乎并未发现uet的到来。而uet忽觉,自己虽已与Eclise相处几日,但直到这时才看清她的样子。或说,才意识到她也是鲜活的,而不是某个无生命体的冰冷存在。不知是庄园内仅剩的工作人员开始检修电路,还是什么东西被高温炙烤至爆裂开来,周遭一直有些奇怪的声响,像什么东西被不断烧毁折断粉碎的噼啪声,又像一段堵塞已久的隧道在被暴力疏通着。uet觉得自己心脏处淤滞已久的血管内,血液正试图冲破屏障,在即将变得通畅的临界点,一切忽然带着极端危险、恐惧与兴奋的意味。
uet凝固般站在墙边,直到Eclise自己停下来。她并未侧过脸看向她,却忽然唤她的名字,“uet。”以为自己并未被发现的uet,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并不想说什么,于是就这样毫不礼貌的沉默着。“你不怕黑吗uet。”而Eclise漫不经心的继续说着,接着弹奏起来。uet回过神来,只觉得此时琴边的Eclise,与前几日的她判若两人般。“不害怕。”语气中带着莫名的轻蔑,说着,在角落的地板上坐下来。
直到Eclise弹奏得疲倦了,走向uet并在她的身边坐下望向她,uet才发现,月光下Eclise的双眸是血红色的,泛着一层诡异而皎洁的光。莫名的,uet干咳着忽然干呕起来,神情嫌恶而痛苦,像灵魂不愿受肉体的这般折磨。“还好吗?”Eclise拍拍uet的背,“别碰到我!”不是单纯的恶心或恐惧,不知究竟是什么,uet对她厌恶的嘶喊着。冷静下来后,两人靠墙坐着,望着眼前玻璃窗外的月与风。“我不是有意的。”uet还是开口说道。也许是因为milky的消失,也许是连续几日生病的折磨,也许只是琴声与风月的麻醉效果,uet并不想追问什么,只是对自己刚刚无礼的反应感到抱歉。“uet,人在被折磨到最虚弱时,才会摒弃一切包括礼仪在内的虚伪,表现出最原本的样子。”,uet听了哼笑一声,忽然感到刚刚风干结疤了的某道口子又被扯开了似的,眼里的水像流汗似的流落,却侧过脸笑着戏谑着说,“你是在讽刺我刚刚的样子吗。”,这不是个疑问句,Eclise却笑着点头。而uet在说这话时,看起来像是一个已确诊了重症疾病的晚期患者,被病痛折磨得蹲在地上抱着马桶又哭又吐,却还不忘在呕吐的间隙对身边的人说着的确很可笑的笑话。
转天,与之后的几乎每一天,破旧的、空无一物的琴房里,没有问候或寒暄,Eclise甚至不会刻意看向uet一眼。这使得uet觉得,转天,如果自己想,便可以随时自由进出这里,这种不必耗费任何脑细胞,与任何一种情感纠葛都无关的轻松感使uet不必恐惧,感到自在。uet叫不出那些旋律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出处,时常觉得那是她即兴的,没有规律,因为它们总是恰和着当天空气的色温与心绪,像她在彻夜以音倾诉。夜里,黑暗成了uet最好的保护。被漆黑的夜色拥抱着,靠着布满灰尘的老旧墙壁,坐在角落的地板上,正对面敞开的玻璃门,窗外过堂的晚风,月光洒落,uet看着自己屈起的双膝发着呆,恍惚的挨过漫长的夜晚。
这一切像一片能够舒缓一切、溶解一切,具有镇痛功效的湖泊,而痛感像一块干燥得龟裂的泥团。被冰冷的湖水浸泡着,期待能被缓缓的溶解冲散。时而,降温时,也会抱怨这湖水镇痛见效过缓,不退的痛感是坚硬不化的泥块,久久不见溶解。但在湖水日复一日的冲刷中,泥块终究被彻底溶化冲散开来,又使人惊叹它抽薪般的力量。“我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忽然的、平常的一天,uet像在对Eclise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uet,我猜,这话你已说过很多次。”uet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篇谱子,白色纸张上手写着一行行有些潦草的黑色字迹,“你弹这个。”,她没有说“你可以弹一下这个吗?”,或是“拜托你弹一下这个。”Eclise有时会想,对于uet来说,自己不是朋友或恋人,甚至不算是一般的熟识,那究竟是什么?接过曲谱,站起身走向琴边。曲调简洁得有些幼稚,带着鲜明的指向性。“你写的每一段旋律,是不是都是给她的。”Eclise边想,指尖边失控般,不均匀的用着力。
一天夜里,uet被持续反复的咳嗽折磨得无法入睡,烦躁的抓起床边桌上的玻璃杯向地面摔去,崩碎的玻璃茬溅得满地。敲门声,“uet?uet?”,uet打开门。眼前,满眼关切温暖无害的Eclise,与琴房里冷血却炙热的她,“到底哪个才是你?”,一下子听懂uet语义的Eclise忽然扶着门边笑得俯下身,拉起uet的手向琴房走去。穿过走廊,尽头处的窗正对着竹林,“uet,现在外面,扑不灭的大火漫天,竹林被毁,一切未知,你我,却像活在现实之外的梦里。”,uet望着窗外持久未灭的火光,橘红映在她深棕色的眼眸里,像是某只过于渺小无力的动物正目睹着造物主笔下某一场滔天的幻境,“在梦里,”uet欲言又止,又像是原本便只想说这三个字。一边,是现实里无法营救的大火,另一边,是甜美迷幻,百无禁忌的梦境。
天亮时,她们才从琴房回来,“我睡你房间的外厅。”,uet很累,或者说“很弱”,像Eclise说的,虚弱到足以摒弃一切虚伪的地步。害怕,想被守护,会绕过一切直接接受救助的地步。打开房间的门,uet头也不回的向卧室内走去,反锁住卧室通向外厅的门。浴室内热水雾气氤氲,洗好后,uet随意裹着浴巾从浴缸中出来,可走近床边时,被玻璃茬扎到,没发出任何声响,呆滞麻木的看着脚边流出的鲜血,染红地毯。身后,敲门声,越来越用力,Eclise不知怎么做到的,瞬间大力拽开了房门。伸出手臂扯过uet,露出尖锐的牙齿吻住她的脖颈。骨髓抽离的痛楚使uet感到窒息,却带着渴望死亡的快感。几秒后,Eclise将uet推开,像猛兽从自己的口中扯出心爱上瘾的食物。“对不起uet。”说完便离开了。uet像一块彻底失去筋骨的水母,在失去灵魂后无法再称之为“一只”而只能是“一块”,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uet,远离她!别这样做!”milky的身影与声音诡异的出现在空气中,uet想努力看清楚,那幻影却像烟雾一样,只停了一瞬便散去。
uet疼得直冒冷汗,颈部的牙印红肿着,不断有血从伤口处滲出来。侧躺在大床上,没力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浴巾,也没力气给自己盖好被子。失去哭泣的力气,在混乱,疼痛中昏睡过去。梦里,“uet,远离Eclise。”milky站在雨里,她的背后是一片看不清的,满是浓雾的森林,uet看不到自己,也无法对milky说出任何话语。“milky,是不是我死了就能见到你了。”在醒来之前,uet的脑海里,毫无原因的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鼻尖与印堂微酸,醒来时,枕头湿了大片。屋内仍旧漆黑一片,窗帘紧闭着,uet感到浑身剧痛,脚上被玻璃扎伤,颈部的咬痕,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荒诞却真实的噩梦。坐起身,盯着脚踝处已凝固的血迹看。敲门声持续了十余秒,uet没回应,等门外的人离开后,才踉跄的到门边,低头看到地上从门缝中塞进来的信。白色的信封上,用黑色的钢笔写着一个“E”字,是Eclise。uet抽出信纸,纸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打开浴室的灯,uet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牙印鲜明。在热水里,用右手环着自己的右侧脚踝,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因为肉体的痛苦而受折磨时,uet总是会表现得比经受其他种类与形式的折磨更加痛苦。来自现实之城的人,在梦境之城中生存的时间存在时限,超过60天,就会被自动判定为自愿放弃现实之城子民的身份,成为梦境之城的子民,理论上来讲,便无法再回到现实之城。要永远留在哪里,只能选择这一次。而对于uet来说,现实之城如果永远不再有milky,就不再有必须回去的意义。“要就这样留下来吗。”uet下巴抵在膝上,在热水的雾气中环顾四周,“相比现实之城,这里危险,却少了那些纠葛,也许就这样留下来也挺好的……”。再醒来时,水早已凉透,uet在冷水里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自己被人带离milky身边,仍然与她同处于世,却永远无法再与她相见。起身,费劲的迈出浴缸,却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倒,头磕在一旁的洗手台上,一时间,只感到头部剧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Eclise整整两日未见到uet,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门。“uet,uet?”见没人回应,以为她不愿见到自己,便把餐食与药物放在了门口的地上。可直到深夜,地上的东西都未被移动过。Eclise感到事情不对劲,又敲了敲门,“uet?你在吗?”依然没人回应,情急之下,大力将房门撞开来。房间内漆黑一片,所有的灯似乎都关着,窗帘拉合着,只有浴室外燃着一盏将要烧尽的煤油灯。“uet?”Eclise推开浴室半关的门,只见一个身影倒在地上,是uet。心疼的将她抱到床上,这使得uet在头痛中醒过来。“还好吗?”Eclise站在床边,抚着uet的头发,轻声问道。“你出去。”带着哭腔,uet厌恶而冷漠的说。Eclise觉得,眼前的uet像一块被丢进热水里的雪团,用以抵御外界的寒凉已被淹没殆尽,冰晶消融,原本心底仅存的一点执拗与记忆也在一点点消散。而当一切完全消散时,她就会消失在眼前。“uet,”Eclise欲言又止,这一次uet猜不出也再没力气去猜她本想要说些什么。
夜里,uet彻底清醒过来,侧躺着抱紧cookie,团起自己的身体。脖颈的伤口牵扯着整片神经,一挪动,一吞咽就疼痛不已,uet觉得自己像淋了一场浓酸性的雨,失去milky的庇护后,立刻就破碎分裂在空气里。“希望你来我的梦里抱抱我。”uet边想,边将眉宇埋进绒熊里,渐渐睡去。“落雪的冬日,壁炉里柴火正旺,圆形的羊绒厚毛毯上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椅。milky坐在地毯上,背靠在沙发椅边,拥着uet,正向坐在自己的怀里。uet像一只抱住桉树树干的树袋熊,坐在milky腰间,侧脸贴在milky胸前。奶白的绒袜,奶白的小裙子,散开的长发微卷。‘真暖和呢,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好了。’uet小声呢喃着,等等,milky回来了吗。忽然抬起头,迎上milky看向自己的目光,听到她哼笑一声。”,uet忽然醒过来,发现被子被自己踢到地板上,打了个寒颤,坐起身,四处漆黑,像密不透风的黑色墙壁,麻木了很多天,逃避了很多天的uet终于意识到,milky真的消失了。“之后会怎么样,我要怎么办。”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说是死寂。uet将被子拉回床上,一探出身体,眼泪就落下去。
“uet,要喝点粥吗。”醒来,不知眼前的Eclise是怎么进来的,但她此时就坐在窗边。“把我房间的钥匙交出来!”uet向她摊平手掌,神情严肃的示意着,“uet,我不需要钥匙。”而Eclise却边说着,目光边看向身后半开的窗,uet叹了口气,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白粥,“我不喜欢这个,没有味道。”转天,“uet,要看电影吗?”Eclise手中拿着一张古旧的碟片,倚靠在电视大屏幕旁,“我昨天锁好了窗呀。”,而Eclise耸耸肩膀,一副轻松的神情。每一天,Eclise陪uet吃饭,看电影,散步,弹琴给她听。uet似乎在慢慢好起来,变得更清醒更现实,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里重新回到了常处暗夜的恐惧中,不安、焦躁而绝望。Eclise始终感受不到uet的丁点爱意,甚至连较要好的友人都算不上。
一天傍晚,Eclise陪uet散步时,路过信箱,顺手取了封信件。信封一角画着株淡粉色的玫瑰,散着花香。Eclise将信拆开,从花朵图案的精致信纸,到信纸上首行亲密称呼的娟秀字迹,很明显,对方是一个与她关系密切的女人。uet无意间瞥到信上些许暧昧的字眼,无动于衷的走开,坐在一旁的木质长椅上等待。Eclise大概看了看信的内容,便合上信纸坐来uet身旁。“uet,如果你爱我,我可以很忠诚。”Eclise看起来很认真,可uet忽然笑起来,却什么都不说,“uet?”,见uet仍不说话,Eclise继续说,“你能确保milky就是绝对忠诚的吗?”,uet安静得,像根本没在听。
夜里,入睡前,uet趴在枕头上,心脏像在被注射了麻药后,缓缓扯出般坠出身体。在坠落时,本能的总会想抓住些什么,无法完全洒脱的结束离去。这种怯懦,虽带着点求生的羞耻,但也只能就这样默默接受。看着自己如何在下坠中狼狈的挣扎,如何在触底时彻底放弃,那之后是又一次熟悉的重生,还是真正的结束,虽然似乎是件严肃的大事,可uet现在却完全无法对这结果预知。整个过程,带着点恶心与心悸。uet看看四周,确定一切起码在表面上暂时尚好后,翻个身,抱着绒熊沉沉的睡去。
竹林中的山火已被大部分扑灭,一片焦黑中依然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风中原本浓厚的焦炭味渐渐淡去。森林中,许多精灵的家园被毁,死伤惨重。时而,能看到几株“芽叶草”,因找不到未被烧毁的土壤栖息,赤裸着根茎,在林间一路小跑,又消失在烟雾里。这种名为芽叶草的精灵,根茎处像一颗小型的人参,头顶两片绿叶,因蹲坐于土壤中时,形状像一株刚刚发芽的植物而得名。几日后,人们三三两两,陆续回到庄园。uet总是在午后,边散步边望向庄园的大门,盼望着甜橙也能尽快安全的回来。
终于,一天清晨,uet在一阵敲门声中醒过来,兴奋的跑向门边,打开了房间的大门。仿佛此前已过去一整个世纪,此时,uet的眼前,甜橙面容黝黑,穿着身长袖长裤的橘色隔热服,手腕上缠着绷带,单肩背着一个脏脏的大旅行包。而甜橙的眼前,双眼疲倦而腥红,像很多天没吃没睡的uet,脖颈与脚踝处贴着创口纱布,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两人呆呆的望着彼此,仿佛从未见过彼此这副模样。uet什么也没说,接过甜橙肩上的背包放在房间入口处,走近浴室打开热水,仓促的穿上鞋子,“你等我一下喔!”,说着便向一楼餐厅走去。再次路过琴房,像路过一个区别于现实的断崖式空间。
时间太早,厨房内空空荡荡。uet从冰柜里取出牛奶桶,倒在小煮锅里加热,灌进长嘴的银质牛奶壶中;又煎了一个太阳蛋,最后取了一小罐果酱,便捧着餐盘,一瘸一拐,心急的向房间走去。回到房间时,甜橙已在浴室洗起澡来。uet将早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将窗帘完全拉开来。日出微弱的阳光照进房间内,一切恍若隔世般,莫名的一阵耳鸣,退后几步坐在柔软的大床边。甜橙洗好澡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uet,不用担心,火已经基本扑灭了,剩下的就交给森林家族,我听说喔,她们会在不久后自空中向竹林喷洒‘回青剂’,竹林会恢复原貌的,只是需要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uet没说话,起身将甜橙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帮她梳理好头发,等她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uet,竹林恢复还需要些时间,这段日子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咳咳。”甜橙坐在沙发上,双臂背在脑后,佯装轻松的说着,有些咳嗽。“你太累了,快吃些东西,然后好好休息。”uet看着甜橙疲惫的样子,此时像朵凋谢的橙花,却依旧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摇摆着自己向阳的花盘。“好的,别担心。”甜橙边喝牛奶,边打开电视。“雾城早间新闻,现在为您播报。几日后,便是鲸雾岛上,一年一度的岛间‘魔幻球赛’时段,此次的赛事不同以往,鲸雾两城将不分彼此打乱顺序,各个地方派出的代表队伍,经抽签进行两两对决,不断进阶,最终第一名的获胜队伍中,最佳球员将获得永生的盛大奖励。”,“咳咳,什么?永生?!”甜橙正将切碎的煎蛋送进口中,听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奖励不小心被噎住,uet赶紧将盛着牛奶的茶杯递给她,喝了一大口后,甜橙继续说,“她们真是敢加筹码啊!有这种奖励的话,球队之间更是要争得你死我活了吧。”每年这个时段,无论是现实之城还是梦境之城,几乎所有的频道都会在比赛时间对赛情进行实况转播,岛民们相聚在一起,边吃着佳肴边观看比赛,总是十分欢乐。由于这赛事第一名的奖励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对众生来说诱惑颇大,被欲望所驱使的人们,在比赛中常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故与桥段,成为日后人们谈论的焦点,而大家对今年的赛事似乎也早早有了各自的预测。“是呢……”uet对这赛事没什么兴趣,反应慢半拍的说。
几日后,“uet,明天便是魔幻球赛开幕式,我们约Eclise,准备好吃的,一起看好吗?”,不知为什么,uet听到这段话时,恍惚间觉得这话自己此前曾一字不落的听到过,只是那对话发生在别处,可却想不起来。“好。”,含混的答应着。转天傍晚,庄园内的厨房里,厨师与伙计们忙的热火朝天,几乎整个庄园的人都与uet和甜橙想的一样,早早便在厨房预订了各种小吃与餐食,打算各自相聚在一起看开幕式。还好,uet与甜橙比她们更早做好了准备,清晨便在后花园里摘了新鲜的葡萄与浆果,穿好了生肉串。此时,uet正双手拿着个硕大的不锈钢托盘,接下Eclise炉火上刚刚烤好的最后一把肉串。“好啦!我们走!”简单收拾好后,三人便回到房间,将餐食摆满茶几,坐在屏幕对面柔软的沙发上,打开空调,在气泡甜酒里加入冰块。uet用水果叉叉起一颗浆果放进嘴巴里,被酸得闭了下眼睛。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无论是皮肤还是神情似乎都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但Eclise总觉得,uet很冷漠,像一台已待机深眠的机器人,收敛起自己的所有心性与情感,变得比之前更加冷漠。更要命的是,这不声不响的冷漠里,还夹带着一种放弃。
眼前,超大的全景投影屏幕上,开幕式已经开始。来自岛上各个地域的代表队伍,在队长的带领下陆续出场。在四周高达千米的看台的环绕下,应着有些爱尔兰风情的风笛乐曲,场面一派欢腾。由于各个队伍是从现实之城,也就是鲸城,自北至南陆续出场。因而很快,uet便看到“白熊市”的队伍,倒也不稀奇。熟悉的白色绒熊标志憨厚可爱,被制成巨大的烟花,在队员入场前先盛放在空中。随后,队员们的头像与姓名烟花,逐个盛放在空中,奶白色的文字烟花以金色描边,一声声巨响在空中显现出来,一共十响。驱球手Kit、投球手Ciel、守球手Lvy,最后一响时,Milky的名字出现在空中。uet以为那是重名的人,直到Milky的头像也出现在其后。甜橙睁圆眼睛,看着Milky的名字忽然站起身,前倾着,一脸的不可思议,“哎?怎么回事啊!那不是milky吗?”边指着屏幕边激动的说,直到一切消失在画面里,下一个队伍上场,甜橙才重新坐下来。“起码她还活着。”uet忽然感到自己没什么可说,又觉得不得不说些什么,“只是不想再理我。”,但沮丧与失落只停留了一秒,便被担心的情绪完全占据,“等等,这样她不是很危险吗?”,且不说今年的大奖是永生,历年的‘魔幻球赛’也总是赛情激烈,许多参赛者在比赛中身受重伤,甚至危及性命。为此,参加比赛的人都需要签订生死契约。
开幕式的末尾,抽签决定的对决与日期安排,滚动出现在屏幕中央。uet忐忑的盯着屏幕看,生怕错过重要的信息,一直看到末尾处,最后一行小字,“白熊市与淬火镇,6月21日,晚23时开始。”,“是夏至日呢。”uet小声说着,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看不出在想些什么。“uet,‘淬火镇’可是出名的暴力……,之前的‘火人传说’,说的就是淬火队队长,她有一半的‘火焰精灵’基因,一招‘掏心炙烤’能在几秒内要了人的性命。”甜橙没头脑的说着,一旁的Eclise连忙用眼神示意她快停下来别再说下去,神经大条的甜橙慢半拍的接收到信号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眼前掉了魂似的uet,忽然起身回了卧室,躺进靠里侧的被子里,不肯再说话。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明明可以很容易的知道我在哪里。”,转天,uet睡醒便委屈的跟在甜橙身后不停嘟囔着,“如果她在比赛中出什么事怎么办?她竟然这么放心的就把我自己丢在这里。”,“uet,别多想,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说不定比赛结束就会来找你呢?”,uet不情愿的坐在床边,甜橙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好啦,我们去给Lucian奶奶送些木炭?她前些天便拜托过我。”,uet无精打采,完全没心情,却又没心思做其他事情,也不想自己独自留下来,于是便也就跟着甜橙一起去了。走出庄园大门,甜橙变成大熊猫的形态,她们一路向北行。穿过茂密的森林,一直走到日落时,满眼的葱绿才渐渐消失殆尽,尽头出现一条上山的小路。她们又沿着这蜿蜒曲折的小径走了许久,才来到梦境之城北面的火山群脚下。群山脚下的缓坡上,是一大片暗绿的草原。零星散落着一个个用大石块搭建的圆柱形低矮石屋,甜橙停步在其中一个石屋前,uet从她背上跳下来,又把一大袋木炭取了下来。环顾四周,东倒西歪的原木栅栏围绕在房屋周围,一些巨大的,两人高的奇异花朵在院子里生长着,颜色不鲜艳,灰灰的暗酒红色。院子里还有只长相奇怪,像大鸟一样的动物,“那是……龙吗?”uet有些犹豫,“是的uet,她是Robin,别跟她对视,她很友好,但友好的方式是对人喷吐火团。”慌乱的收回视线,uet笨拙的跟在甜橙身后。
甜橙敲了敲有些歪歪扭扭的石门,“Lucian奶奶!是我!甜橙!来给您送木炭!”,门很快便被打开,与uet想象的不同,这位被称为奶奶的老者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身着一身合体的素黑色连衣裙,颈间佩戴着一串猫眼石似的珠状项链,头发梳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精致的扎在脑后,“进来吧。”却十分亲和温暖。uet刚刚走进房间,便一眼看到房间内地面正中,印着被火焰精灵专属的魔法封印着的火凤凰图腾,那是一个正圆形的烙痕,圆框内囚禁着的浴火凤凰羽翼奢华。之后,甜橙与Lucian奶奶的对话uet几乎完全没听进去,一直盯着这图腾默默发呆,直到要离开时,甜橙起身并招呼uet,“uet,我们走了。”,可uet却呆坐在原地,“嗯……,等等。”,“怎么了?”Lucian奶奶与甜橙一同看向uet,“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破解‘掏心炙烤’这一幻术的方法。”,Lucian奶奶停顿了几秒,看着眼前一直盯着图腾呆看的uet,但很快便又和蔼的笑着说,“‘掏心炙烤’,不得不说,这朴实无华的名字下的确隐藏着一种极为残忍的幻术手段。被使用这种幻术的倒霉蛋,会感到心脏被灼烧,随后,无形的烧灼感将蔓延至全身,直到最后一滴血液被烧干,才会在缓慢剧烈的痛苦与恐惧中死去。不同于其他幻术,由于死亡时间漫长,相比最终的死亡,缓慢而痛苦的走向死亡的过程似乎才是它惨无人道的地方。一经施咒,无法解咒。”Lucian奶奶深深叹了口气,眼神放空,面露难色与不忍。甜橙退回来坐在uet身边问道,“那有什么方法,能与它对抗吗,我是说哪怕是些投机取巧的方法?”,忽然听到她这么说,Lucian奶奶笑起来,“哈哈,投机取巧吗。不过,在恶劣的黑暗面前,耍耍小聪明是正义与黑暗对抗的善意小伎俩。毕竟,面对黑暗,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任其肆虐。”,Lucian奶奶用调羹搅了搅茶杯中的红茶,看向远处,仿佛在回忆些什么似的,之后又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会很费事就是了。”,“什么办法?”uet当然不怕费事,哪怕需要牺牲掉一切。“一滴‘极恶兽’的泪水,三根‘禁锢鸟’的羽毛,一颗‘炼狱鼠‘的牙齿,集齐这三样,放进‘抉择森林’出口处的‘豁免湖’,告诉湖主要保护的人的姓名与生辰,便能保护她免受一切侵扰。”,说完,Lucian奶奶忽然起身走向侧厅,uet看向甜橙,有些疑惑,甜橙向uet点点头,示意她耐心等等,不一会,Lucian奶奶便带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手中拿着一本小巧泛黄的书,边翻看边向她们走来。“这是……,哦没错,这是地图。”,说着,将那书页递给uet,“这上面有详细的路线图,不过,这路线每天都在时时改变,因此是找不到熟识地形的领路人的,只能靠你自己了。”,uet双手接过这书册,翻开中心一页,发现这书里用羽毛笔笔迹潦草却详尽的记载着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一切,其间穿插着各种会动会鸣叫的动植物配图,它们大多看上去十分凶残怪异,书页泛黄,看起来有年头了。“十分感谢您!”uet合上书页,起身半鞠着身子对Lucian奶奶说。“不用谢,你叫uet?”,“是的!”,“这是个好名字,祝福你孩子。”Lucian奶奶和蔼的笑着。
回去的路上,坐在甜橙毛茸茸的背脊上,Lucian奶奶刚刚的话语一直在uet的脑袋里回放。想到奶奶对掏心炙烤受刑人死状的描述,“我必须得拿到那保护咒。”uet很坚定的想着。一回到庄园,便趴在书桌上看起地图来。可越是翻看,眉头越是紧紧锁在一起。极恶兽,生活在现实之城最北部,高耸入云的冰川后。这巨大的冰川像一块遮羞的幕布,极寒气候下平均气温低至零下近百度,除了极恶兽、病毒与微生物,这里荒无人烟也没有任何其他生命存活,这使得这一种族鲜为人知。许多人认为,它们只是一个虚幻的传说,并不存在于现实里。它们昼伏夜出,靠作恶为生,会趁着夜色自冰川底步潜游而出,寻找虐杀对象。形态似狼,但周身常年湿漉漉的,毛发相互粘连着,双眼血红,像生活在地狱中,总是显得饥肠辘辘,獠牙满口,食人、食动物,尤其喜欢虐杀善良无害的生命。它们毫无信仰,更不崇尚正义,或说,它们对正与邪有着自己的定义。它们的内心比冰冷的气候更冷,想要拿到它们的眼泪,似乎比登天更难。
炼狱鼠,生活在地下万米的火海中,uet边看着书页上勾画的配图,边感叹“也许这世上真的存在炼狱之类。”,熔炉般的地狱火场里,炼狱鼠成群而居,靠啃食被丢进炼狱中受苦的生灵为生。它们的血液与毛发具有致命的毒素,即使去到火海中,也无法接近,该如何取下它们的牙齿?被困在海底的禁锢鸟,是一种头似鸟,尾似鱼,长有翅膀,身型似天鹅的雪白生物。因被诅咒,自出生起,它们便被禁锢于数万米的深海里,直到死去,与海水融为一体,也难获自由。这种鸟类十分爱美,双眼碧蓝,万年前曾有人见过她们在空中翩翩飞舞的样子,轻盈的雪白长羽在阳光下散着银白的光,颈部细长如鹤如天鹅,尾部边缘处渐渐透明化,像纱像绸缎,柔美而优雅。据说,在陆地上,它们的鸣叫声似挽歌,有治愈人心的效果。但在深海里,只能听到它们的悲泣,而这悲泣声像利剑,也有着穿透人心,刺伤人心的力量,使人难以靠近。而抉择森林,在鲸雾岛上更是盛名久仰,它常出现在恐怖故事、电影,甚至是童话读物里,作者们总偏爱它的神秘与诡异,喜欢将故事安排在它的设定之下。uet此前看过许多童话,暗黑风格的故事中常常出现抉择森林的话题,但大多都是后人编造的,因为少有人真的去过那里。“来到抉择森林,你不必一直做抉择,而是需要尽量少的做出抉择,神明希望你在森林中挑选出最称心如意的木材。”uet想多了解些抉择森林的事项,可忽然发现,仅写有这简短的开头,便翻到了最后一页,而最后一页却是空白的。“怎么没有了?这后面怎么没写完?这森林里一定也很恐怖吧?”uet边想着,边看向窗外,已是第二天的日落时,惊觉自己已整日整夜没睡。
“这一切都太困难了。”uet满面愁容,心思沉重的一直叹气。“不可能有捷径或是更容易的方法的,毕竟这是在救命。”,庄园内,一条笔直的大道两旁,茂盛的榕树树冠盛放着,遮蔽出一整条道路的阴凉,蝉鸣轰响,浓郁的青草味与浆果成熟后的香甜弥漫在空气里。uet时而坐在长椅上,时而原地踱步。在又一次的日落中,远处夕阳橙红,“这越发像是一场梦。”而uet忽然联想起自己儿时做过的一个梦,当时心爱的宠物兔病危,不吃不喝随时会死去,uet守着它哭了几天,在它离开的前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位掌管生死簿的神明,对她说,如果想救人性命,就要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当晚,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那神明再一次出现在uet的梦里,而那画面真实得,使uet在梦中无法察觉出那是梦境。这一次梦里的场景,比此前uet梦到过的更加详尽具体。一幢造型怪异,悬浮于空中的圆形建筑,像一只倒扣的桶,外围,一道狭窄陡峭的铁制楼梯旋转盘绕在建筑外壁上,自底部通向顶部。uet费了半天劲,踩着破旧摇晃的上千级阶梯,终于来到建筑顶部,向这桶中望去,只见里面一片漆黑空无一物。于是,纵身一跃,便落入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古老房间里。棠木椅上,神明拿着一支细长的烟斗,烟斗上挂着个玉质的小葫芦。闭着眼睛,悠闲自在的抽着烟草,而她的整个面部仅有中央一只眼。“您好。”uet凑上前去,隔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棠木桌,胆怯的开了口。神明嫌恶、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没见我在休息?小鬼,你打哪来,寓意何为!”仿佛生气了般怒气冲冲,语气生硬的质问道,但uet并不在意,也不惧怕,“我想问您讨一个保护符!”,“保护符?护谁,护什么。”那语气平缓慵懒得听不出是个问句,“护我爱的人,护她的性命。”,瞬间,原本坐在桌后堂椅上的神明,瞬移至uet眼前,她是如何起身,如何跃过这硕大的木桌的,uet眨眼间便错过了。“性命?你当是儿戏?你有什么可以作为交换,又凭什么与我来换?”,眼前的神明像个久经沙场的生意人,老练而事故,满眼精明的浮在半空,环绕着uet上下打量着她,“您看我可以用什么作交换,什么都可以,就凭我真心实意。”,“你的性命?你愿不愿意。”神明邪笑着,眼睛眯成一道缝,吸了口烟斗朝她吐着雾气。“愿意。”,见uet如此果断,神明竟有些不解,坐在桌上,盘起腿,“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愚蠢平庸的人类。”,“到底行不行?”,uet不管她奇怪的语调,只一心想拿到符咒,“行是行,这事可不能反悔!再说,我看你的性命也剩的不怎么多。”uet忽然感到周身麻木,无法再开口说话,缓缓浮于空中,身下出现一块深不见底的无根之水,圆形的湖水泛着诡异的白光,神明用烟斗一点,便自uet心脏处抽出一缕白烟似的丝状物,再像水中一甩,瞬间,湖水泛起漩涡,漩涡越发沸腾,一只龙似的,半透明的生物畅快的笑着自水底一跃而起,笑声回荡天际。
醒来后,uet呆坐在床上,泪眼模糊,“如果这不是梦,不只是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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