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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堂主被杏月请到蒋银蟾房中,听她道:“关叔叔,我忽然想起来石罗山太素观的李师姐下个月初八过生日,我怕回去再送礼来不及,你派人现在送去,正好赶上。”
太素观的观主李凤是蒋危阑的师弟,他有个女儿叫倚梅,比蒋银蟾大一岁,常跟着父亲去绛霄峰做客,与蒋银蟾甚是契合。
关堂主道:“这等小事,难为大小姐记在心上。”
蒋银蟾笑了笑,拨弄着茶碗盖,道:“与我契合的姐妹就那么几个,我自然不会忘记。我还有几句话带给李师姐,得派个伶俐的人。上回打探毕三公子行踪的是谁?”
“我想想……是康苟尾和麻聪。”
“你叫他们俩过来,我瞧瞧怎么样。”
不一时,康苟尾和麻聪来了,行过礼,垂手低头站在蒋银蟾面前,神态拘谨。蒋银蟾打量一番,摇着纨扇,问他们今年几岁,原本是哪里人,为什么加入北辰教之类的话。两人一一作答,看不出端倪。
蒋银蟾转头对关堂主道:“就派他们俩去罢。”又交代了几句话,摆袖让三人退下。
次日一早,康苟尾和麻聪乘小船去石罗山,蒋银蟾拿着个酒瓶,站在甲板上,遥望曲折如屏的远山,只盼接下来的路程一帆风顺。
关堂主是母亲的心腹,桐月杏月伏侍自己多年,她实在不希望奸细出在他们当中。
棉絮般的乱云笼罩山头,风中的水汽凝成雨丝,绵绵拂落,一把红油纸伞移至头顶,翠竹柄上握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下面缟袂飘飖,红翠白三色交织,秾艳如画。蒋银蟾看他一眼,将酒瓶递过去,并不说话。
伞面投下淡淡的红光,两人一递一口儿饮酒,雨渐渐大了,江面起雾,雾里水花千万朵。她穿着件藕色罗衫,下着石榴红裙,风卷起裙裾,直往他身上扑。
原晞道:“蒋小姐,此番来江南,见识了人心险恶,你还觉得江南好么?”
蒋银蟾微笑道:“险恶的人心哪里都有,可是不来江南,我便看不到眼前的美景,遇不到眼前的美人。江南很好,比郭先生说的还好。”
原晞凝望她,也笑了,暗淡的烟雨中,他的笑却似玉雪生光,梨云梦暖。蒋银蟾回过神,已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耳边的风声雨声霎时停了,天地山川都不见,只剩她喜孜孜的笑靥。呼剌剌,疾风骤雨又从他身边刮过,他忙不迭地转开眼睛,心似这一江春水沸腾。
蒋银蟾看他羞红的脸,像熟透了的海棠果,正想再亲一下,桐月撑着伞过来把她劝回了房。
雨潺潺下到夜晚,原晞躺在床上,还隐约能感觉到那一香吻的余温。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喜爱,没有王权富贵的干扰,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的喜爱。
他也觉得江南很好,若不来江南,怎么遇见这样可爱的胭脂虎,与她同船对酒,隔着壁板听雨眠?不想这一段铭刻于心的好,日后竟变成他一次又一次被她刺伤,却不舍离去的羁绊。
第二十三章西北有高楼(一)
离开绛霄峰前,掌管教中财经的庞长老列了一张货单,让关堂主在江南置办好了,到东京出手。船行半个多月,离应天府还有一百多里,蒋银蟾告诉关堂主,就在应天府出货,到了东京就不停了。
关堂主愕然道:“为什么?”
蒋银蟾道:“我看过货了,都是香炉香料,笔墨纸砚,茶叶竹器这些读书人喜欢的东西,应天学子多,更好卖,何必去东京呢?东京城里什么稀罕玩意儿没有?”
这话在理,但她一个孩子,除了练武,就是吃喝玩乐,别的事一概不问的。
关堂主端详着她,道:“大小姐怎么操心起生意上的事了?”
蒋银蟾悠然一笑,道:“这是大事啊,全教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进项一旦少了,就会生变。我都十五岁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不闻不问了。”
她似乎倏然长大了许多,那笑容关堂主简直有些看不透了,想了想,试探道:“该不会是原公子的主意罢?”
蒋银蟾目光一闪,道:“与他有什么相干?这是我的主意,关叔叔你不要多想。”
其实就是原晞的主意,他疑心要在东京停船出货的消息早已泄露,敌人正等着蒋银蟾自投罗网,便让她临时改变出货的地点,一来避开敌人的枪头,二来打乱他们的阵脚,方便揪出奸细。
蒋银蟾同意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第二点,她才不怕敌人的枪头,依她的性子,迎上去火拼一场,叫他们知道北辰教的厉害才像样。
关堂主面露难色,道:“可是在东京出货,是庞长老安排好了的,临时改变,恐怕庞长老以为大小姐对他有什么不满,他素来是个多心的人,这次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办罢。大小姐想做生意,回去有的是机会。”
蒋银蟾眼神一冷,面上还在笑,道:“不要紧,就在应天府出货,庞长老那里,回去我会解释的。”
关堂主拧着眉头道:“大小姐,你不明白,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东京分舵的弟兄们都等着出货抽成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么一改,人家要记恨你的!”
蒋银蟾一拂袖,桌上的茶碗咣当摔在地上,她盯着关堂主,凌厉的目光让关堂主想起校场上她指着自己胸口的剑,立时屏住了呼吸。
蒋银蟾一字字道:“我就要改,我不怕人记恨。”
关堂主除了一个是字,再也说不出别的,回到舱房,坐在椅上长吁短叹。俞大夫托着一坛酒走进来,看了看他,坐下拍开泥封,倒了两碗酒,推给他一碗。
关堂主端起碗,仰脖饮尽,道:“你说大小姐现在便沉迷男色,以后怎么得了?”
俞大夫笑道:“她和原公子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关堂主又喝了一碗,道:“说好在东京出货,分舵那边都等着抽成,她非要在应天府出货,我把这里面的利害讲给她听,她还冲我发火。”摇头苦笑,又道:“我晓得定是姓原的小子撺掇她,八成应天府有他的熟人,他想从中捞好处,唉!我一心一意为教主好,教主被小白脸迷住了,我一心一意为大小姐好,结果她也被小白脸迷住了。老天若有眼,就该劈死这些小白脸!”
关堂主又气又恨,咬牙切齿,俞大夫眯了眯眼,满不在乎地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原公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不怪大小姐动心啊,哈哈!”
关堂主狠狠瞪他一眼,道:“你还笑,现在能为了他改出货的地点,将来就能为了他改教规!我看姓原的小子那股妖劲儿,比施琴鹤还足呢!”
原晞坐在蒋银蟾房里,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桐月道:“原公子怕是受凉了,我去煮点姜汤罢。”
原晞掏出帕子擦了擦,摆手道:“我没事,不必麻烦。”
蒋银蟾道:“还是去煮一碗罢,这几日天气凉,船上湿气又重,他身子弱,禁不得的。”
她如此体贴,原晞受宠若惊,心道:小泼妇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
桐月一走,屋里只剩下他和蒋银蟾,安静中漫开一缕暧昧,攀上蒋银蟾的嘴角,化作笑意。原晞顿时了然,她不是关心自己,而是嫌桐月碍眼。他并未失望,反倒松了口气,他不需要她关心,她这样的女孩子,合该唯我独尊,体贴男人只会折损她的光彩。
蒋银蟾道:“过来。”
原晞摇头,蒋银蟾伸手向碟子里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中指连弹,一颗颗打在他身上,浑似铁丸。原晞啊哟一声跳起来,箭步窜到她身边坐下。
蒋银蟾乜他一眼,冷哼道:“三日不打,你就皮痒。”
原晞讪讪地揉着被花生打中的地方,道:“屋里没别人,我往你跟前凑,不就成了登徒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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