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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斐负气曰:“就是狗咬的。就是。”
裘冲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苦笑起来:“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间,他就从袖笼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来,倒了一些药味辛烈的粉末在伤口上,刚刚撕裂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一股麻痹的感觉从手掌传上来,连疼也似乎弱了。裘冲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卷柔棉来,一圈一圈细心地缠在手掌伤处。
“没想到将军骑马打仗是一把能手,砭石金丹上也颇有造诣啊。”莫斐无不讽刺道。
“我总是随身带着这些,受的伤多了,难免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裘冲一边缠一边嘴碎道:“你这伤万不可碰水。只要熬得这一月,连疤都不会留下。否则要是烂穿了根,就只好拿刀剁掉,以后就是四指美人,三指美人了……”
“我又听见那只恶狗在犬吠了,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那你一定是幻听了,我就什么也没听见。”
“那将军要不要闭上嘴,认真听一下?”
“……”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男客搂着小倌过来禀告道:“将军,属下今晚……就宿在此地了,特来向将军辞行。”
裘冲怔了怔,看看他身边的清秀娃儿,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只好点点头让他们去了。他再回头看着莫斐,握着纱布的手忽然用力一抽——
“疼疼疼!”
莫斐疼得汗都下来了,不由哀怨道:“将军好大的手劲儿,这哪是缠伤处啊,分明就是捆猪肘嘛。”
裘冲冷冷道:“你在这边,是不是也做这种事情?”
莫斐一怔之下,心下了然,于是冷笑道:“我又并非金枝玉叶,既然来了这里,又怎能免俗?”
裘冲手下微微顿了顿,愈发缠得快狠起来。莫斐虽然觉得钻心的疼一阵阵传来,却咬住了下唇不再出声。裘冲缠完了左手便要右手,莫斐把手往身后一藏,只做撒娇状笑道:“奴才谢过将军。奴才这只手好着呢,不用将军费心了。”
“你惯使右手,用力更大,伤就会更重。不想残废的话就把手给我,快给我。”
裘冲见他坐着不动,于是倾身过去拉他右手。那莫斐躲闪不及,只能后仰以避裘冲,这样一来倒像是裘冲要对莫斐做什么似的,把他的上半身压在草席上动惮不得。一时间周围的喧嚣全都静了下来,人人只望着这边,表情各自怪异。要知道这裘冲虽然位高权重,却是岁轻脸薄之人,从来都是自持自重,不与他人嬉笑言欢。平日里极少见他对床邸之事动心的,但为何来了这里,又是摸摸又是碰碰的此刻还要压倒——实在太大胆了!
而裘冲却丝毫没有察觉周围的异状,他只闻到一股奇香从莫斐半开的领口处泻了出来,顿时头晕脑胀如饮酒醉,连眼前也恍惚起来。待他好容易把莫斐藏在背后的右手抢了过来,再坐直时,心中已经微微异样。
莫斐见抵抗不成,只好乖乖任裘冲帮自己解了纱布,上药,再次缠好。他虽然已经尽量坐直了身体,但裘冲依然闻到阵阵暗香从他身上袭来,胸口的火苗又热了几分。
等两只手都缠完了,裘冲呼了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原来这个雅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莫斐,其余人等俱消失不见。
“诶?难道我坐在这里不动也能走失了随从?”裘冲吃惊道。
“将军,刚刚他们一个个都过来跟您告辞过了好吧……”莫斐幽幽从旁道,“虽然不是角儿,但也不至于流落到路人甲的程度吧。”
“这个……本将军做事,一向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果然是国之栋梁民之佑神啊,实在让人钦佩得紧。无妨无妨,只要将军还记得回去的路,怎么专心致志,心无旁骛都无妨……”
又被抢白了不是?裘冲心下懊恼,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正正喉咙转移话题道:“我的这些手下,戍边戍得鸟都快生锈了,所以有些性急也是应该的,你们只怕也见怪不怪了。”
莫斐却不答话,待裘冲转头看向他后,才抿着嘴一笑,幽幽道:“那将军呢?将军的鸟有没有生锈?”
裘冲只觉得胸口那团火苗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莫斐却慢慢靠了过来,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薄唇一开一合的,却听不见声音。
你说什么?裘冲张张嘴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过来,脸庞擦过自己的脸庞,鬓角摩挲着自己的鬓角,而后薄唇轻触着自己的耳廓,仿若吻礼。
裘冲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想去搂他的细腰,而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人在他耳边轻吐的那一句话——
“只可惜奴才不能亲手鉴定了,只因为奴才的手被恶狗咬伤了呢。”
裘冲张开的双臂放放不下来,搂搂不上去,只能这么僵着。而莫斐已经轻笑着退开身去,心满意足地走掉了。裘冲虽然神威无敌,颐指气使,却也无法做出非要上一个受伤的清倌这种事来……他一手撑着头,斜望着某人离开的背影,戳着身下某个支帐篷的东西,幽幽叹气道:“兄弟,这次只好委屈你了。谁叫人家被狗咬伤了呢?本将军觉得嘛,下次再咬一定要先咬嘴,把那牙尖嘴利的舌头先封上了,再考虑别的。就是要让那人看看,我裘冲并不是好惹的……”
只是,这一番负气却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知道他不愿见,见了也只是徒增伤感,却还是忍不住跑来了。
明明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耿直少年,却还是忍不住想见他。
这到底是人在为难人?
还是期待着什么戏码?
裘冲望着四面残颓的酒席,而自己面前的却依然纹丝不动。不由讪讪地笑出声来。
此时新月如钩,钩不走一缕魂魄。夜凉如水,凉不去一身燥气。
又有谁,能解此中滋味?
各种执念
对于镇国将军频繁出现在离合酒肆的情报,上官很快便发来了指示:密切联系,留意刺探。
果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人情世故皆可利器。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得到他些许关注么?
这么些天来,他一句话没有,一个照面没有,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宁愿一天到晚去对着几棵花树发呆,也不想过来看看这个会动、会笑、会撒娇的真人……到底是王爷啊,懂得进退维谷,深谱求而不得之精髓啊。
莫斐缓缓掩了那纸条,取下油灯的灯罩,再划燃了火石点上,将那纸条放在火上烧了。一股青烟散去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他来到窗前,那里有一个大花瓶,里面插着数支樱花。那是他刚刚回到离合酒肆的时候,上官巴巴送到他房间里让他看的。他还记得当时一推开门,就像吃了一大碗青杏似的,又甜、又酸、又涩,又苦,真真满腔肺腑无处诉说。莫斐略定了定神,看见窗台上又落了一些花瓣,于是解下腰上的香袋,将那些花瓣拢好,仔细收到香袋里,再系好,挂在腰上。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份执念,别人未必在意,可是却又日复一日的如同强迫症一样继续着,就是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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