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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锦依才一迈腿,珞眀章一伸手拉住她衣袖:“我说着玩儿的嘛,我几时稀罕过你的谢礼?再者你私下给我的东西,我怎会跟人乱说。来,坐下喝杯茶,我们家庄子上才送上来的,今年的明前新茶呢。”
说罢亲手从书匣子里摸出一个小杯子,一个套了棉套的小茶壶,倒出些热茶来先把杯子涮涮,再斟了大半杯放在匣盒上,然后左手捏了右手的袖子,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贞锦依扫了他一眼:“怎敢劳动三公子?”
然而被一个年轻又好看的公子哥这样殷勤招待,心里毕竟是舒服的。
她轻轻坐回竹靠上,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真是清香非常。
珞眀章又递过一小盒点心,瞅着她问道:“昨儿我没去书铺找你,你没不高兴吧?”
“你不来自是有你的道理,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贞锦依还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况且是我求你办事,你也办成了呀,我谢你还来不及。”
珞眀章一笑:“你的事,我怎么能不尽心?莫要又说谢的话。”
停顿片刻,终于问出口:“昨儿你在书铺遇见熟人了?”
“恩,”贞锦依吃着点心,不经意答道,“从前在埠宁蒙学的时候,教过我识字,是蒙学先生的弟子。”
“教你识字?”珞眀章不屑道,“教得也不怎么样嘛,你上来时,也没识到多少字。”
贞锦依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接口。
在这个公子哥面前,不知怎的,她一点要讨好或迎合的想法都没有。虽说他时常帮她,她也体察到有那么点少男对少女的朦胧的意思,可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谈恋爱的,更何况是这种地位悬殊的恋爱。
在这么个衣服都不能随便穿的等级社会里,什么豪门公子爱上灰姑娘,真爱无敌,冲破阻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类琼瑶小说里的故事是不存在的。
奇怪的是,她对珞眀章越是无所谓,甚至时常冷淡待之,这位公子反而越是黏着她。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有多大不同,只能用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奇来解释了。
见她淡然不语,珞眀章只好再追问:“那人是不是姓绎的?”
“咦,你派人查过他?”这可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贞锦依有些不快,表情中便带了出来。
“没有没有,”珞眀章急忙解释,“那还用查?他父亲曾在锦官院住过,我父亲还算是帮过他。他这回上来应试,还曾登门拜访我父亲道谢来着。不单是我,我家下人等都认得他。”
“喔。”
这么看来是云儿回去说给他的。贞锦依就当这解释是真话,也懒得追究。回想云儿当时横眉毛竖眼睛的样子,他回去说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下,贞锦依站起身道:“天儿不早了,后日就要走,我还得回去收拾,好多事呢。”
珞眀章不舍地拉住她的手:“再坐会儿嘛,哪里就急这么一刻,我才看了篇好文章,正想跟你说说。”
“回头再说吧,你把文章给我就是,我先看看。”贞锦依摆脱他的手,回转身抱起包袱要走。
珞眀章也站了起来,指着她手头的包袱:“就在那个小方布包里,你记得看完了来找我哟。”
贞锦依点点头,走出竹亭,回一回头,珞眀章还在亭边站着看她。她一笑,再转身向前,正撞上一枝旁逸而出的竹枝。
才长出不久的竹枝十分柔韧,被她一撞,就让了开去,带动得整支竹子摇摇晃晃。
贞锦依沿竹径走了两步,猛地再扭头去看那竹子,随后抬起头,看着上头弯弯垂下的竹尖,不觉愣住了。
在试织纱罗锦时,她就曾经想过如何借鉴现代纺织机上刚性剑杆引纬的技术,规避人工穿综摩擦大、易勾丝的问题。再辅以人工接纬转纬,虽说度会比较慢,但色彩和花色都能得到保证。
然而刚性剑杆都是复合碳纤维制造,在这个时代,哪里去找这样的化工原料?就是找着了,没有相应的加工设备,也做不出合用的零件来。
后来因为纾锦宛刻苦练习,基本可以做到避免勾丝,这个想法也就暂时放下了。但念头生出,就不会凭空消失。
刚才被竹枝一弹,她不禁想到:有没有可能用竹子来制作剑杆,这东西既韧又轻,而且种类够多,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想要什么类型的材料,费点劲总能找到,关键是还不值钱,可以供多次试验之用。
想到就做,听到珞眀章在那边问话,她一个字没听明白,更来不及理会,急急忙忙跑回织造局,立即去跟良三娘说要请木工来修织机。
良三娘对于她时不时地修改织机已见惯不惊,问明是为了纱罗织机的事,立时吩咐兰婶儿去染整局叫人,专管为织造局打造和修理织机的木工都住在那边男工的住处。
不一时,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木匠。老人的姓桐,多次帮贞锦依改造过织机,这回见叫得急,扔下手头的事情就过来了。一进机房便问:“贞姑娘,又有了什么好主意?你这纱罗织机,我这些日子都在琢磨,想着那梭子怕要另做一种样式才使得。你有了主意快告诉我,我天天想着这事,觉都睡不落。”
贞锦依先请他坐,端了茶水给他,才把自己想法说了,一面说,一面用炭笔在毛边纸上画了个草图。
她没有学过机械原理,图画得其实并不精确,对于剑杆的工作原理也只能讲个大概,而且机械剑杆要怎么换成手工操作,她只能估摸着讲,也不知这位老师傅听懂没有。
桐师傅听说要借用竹杆往复引纬,不碰触经线,一直默不作声听着,待她说完,又看着织机沉默了半晌,方道:“你这不用梭子的法子,我老汉打了这么多年织机,大小见过上百种了,也不曾听过。”
贞锦依也知这事急不来,把他拉到织机旁边,取了根长木条子,连比带画再细说一番。桐师傅一边看她比画,一边细看织机,好一阵,才说:“我大略有些晓得你的法子了,但是怎么个做法,我还得回去再想想,得做一个试试看,也不知做出来的使不使得。”
贞锦依只得说道:“那您老人家先想着,这却也不急。若还有什么弄不明白的,等我从埠宁回来,咱们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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