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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瑜和斐凝一行人,跟着这位有着骨哨的老者回了他的马棚,连着那匹红马一起。
傅瑜道:“原来阁下就是这红马的主人?这马如此俊美,想必价值不菲,怎么阁下却衣衫褴褛的模样?”
吹骨哨的老者,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脸上皱纹遍布,手上满是伤痕,一双看似浑浊的双眼却在看着傅瑜时,格外的有精神。傅瑜刚说完,老者就道:“我名唤克莱。”
他嗓音粗哑,像破了口子的大鼓,说起话来的时候像是两缝漏风,呼哧呼哧的,有些含糊。他道:“我听郎君的口音,倒像是永安来的?”
傅瑜道:“老先生真是好见识,我们一行人正是从永安来的。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件事想要问问老先生。”他尊这牧马的老汉为老先生,可见其诚意。
克莱的神色果真缓和许多,他道:“郎君有话便问吧。”
傅瑜道:“该是大前年的事情了,不知道老先生可是卖过一匹白色的马给永安来的旅客?”
克莱道:“我做贩马生意好几十年了,每年卖出的马虽不多却也不少,哪里还能记得有那么一匹白马呢。”
傅瑜又道:“贩马生意好做,马也好卖,可是那匹白马与别的马不一样,它和您今天的这匹红马该是出自一个地方。因为我那个友人也有这么一个骨哨。”
“那就是符纪的马,难怪难怪。”克莱恍然大悟一般的看着傅瑜,笑眯眯了眼道:“那这么看来,郎君也是个好马之人,既是如此,只要郎君能驯服红马,再去见符纪一面,就可以拿下这匹马了。”
克莱又道:“方才我看郎君的英姿,就想来驯服红马倒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这就好办了,符纪的马虽然是好马,但是性子烈的很,而且符纪还有很多要求,他的马放我这里一年也不见得能卖出去一匹。这红马还是上个月放我这里寄卖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可是给我惹了不少乱子,如今可总算是要把它卖出去了。”
“不知道你说的符纪是谁,又是何处?”傅瑜问。
克莱用追忆的目光想了想,随后长叹了一口气,道:“符纪也是个苦命的人。他是个魏人,如今在西戎牧马大概有四十年之久了,就在碎叶河往北再走百十来里,也就到了他的牧场。他的牧场跟咱们荒漠相邻,水草并不肥美,环境恶劣的很,但他驯的马却是个顶个的好马,而且一年只驯一匹马。”
傅瑜闻此,顿时来了兴致:“哦,这符纪竟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吗?若是此间事了,我定当要前去拜访他。”
说罢此事,傅瑜又想起三姑姑说的那些事,他趁机与克莱拉近关系,又扔了些金银,禀明身份后询问了扈蹊生父的相关事情。他自然不会直白的问他扈蹊的生父是谁,又是如何病故的,只是简短的向克莱打量这个人。克莱听傅瑜打探这人,思索良久,竟道:“那可真是巧了。他是前两年死的,不过他这人是个怪人,虽然也在马市里卖马,却并和大家伙多交流,独来独往,怪孤僻的。”
“对了,”克莱的神情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却还是道,“在他死之前,符纪都是把马放在他那里卖的。也就是前两年他死了之后,符纪才开始把马放在我这里卖。那匹白马就是我卖出去的第一匹符纪的马,我记得是卖给了永安来的一个世家郎君。”
“郎君若真是要找人打探他的消息,该是去找符纪了。”最后,克莱总结道。
傅瑜和斐凝走至一边商量,傅瑜道:“阿凝,看样子现在是不得不去找一趟符纪了。”
斐凝道:“如今天色尚早,我们骑快马出城倒还能找到他。只是再过一会儿元志就该带着仵作和军医到碎叶河了,须得留一个人给他报信,让他带着仵作直接去县衙才是。”
“留个人便是了,”傅瑜道,“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只是如果现在去的话,晚间怕是赶不回来,碎叶河晚上有多冷你是知道的,符纪在荒漠,房子想来也简陋的很,你还是留在碎叶河,在客栈中等我的消息吧。”
斐凝道:“不过是晚间在城外过夜罢了,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傅瑜摇摇头,向前一步,伸手压住了斐凝的肩膀,轻声道:“阿凝,让元志一个人过来对付窦克山和扈蹊,我怕他应付不过来。我信得过你,正如你信得过我一样。再者,我也不希望你和我一起风餐露宿。”
斐凝没再说话,只侧了头,傅瑜高兴的伸手抱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在斐凝生气之前,傅瑜笑着跑开,直跑到克莱面前,言明自己现在就要驯这匹红马。
克莱自是愿意有人尽早把这匹红马驯服了卖出去,也省的他每日里跟在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当即给傅瑜准备了不少驯马用到的工具。那些工具,傅瑜却是没用上。他自会走路起就开始学骑马,至今十余年,马术在整个永安同龄人中无人能比,又兼之他方才便和这红马过了招,心下也有数。
不消片刻的功夫,傅瑜就将这匹红马驯的服服帖帖的。克莱大加赞叹,及至听闻傅瑜要现在就去寻符纪,当即面上便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看在金子的份上答应了。傅瑜带着金圆,府丁丁九,还有克莱,一人骑了一匹马,四人打马朝着城外而去。时已是下午,几人打马出了城,傅瑜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得落日西垂,碎叶河上光辉斑斓,一旁矗立着的碎叶河城池威严肃穆,和碎叶河相互依偎,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似日月一般炫目多彩。
什么叫做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傅瑜今日才算真正的见识了。也就是此时,他才慢慢领会到昔日盛唐边塞诗人眼中心上的浩瀚画卷。
几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克莱的速度终于慢下来,回身对几人道:“这里就是符纪惯常来牧羊的地方了。”
“牧羊?他不是驯马的马?”傅瑜问。
克莱道:“他一年只卖一匹马,照他那速度,要怎么养家糊口?他一般春夏牧羊,秋冬驯马。现在是五月份,正是模样的时候呢。”
几人正说着,就听见远方传来清脆的铃声,间或夹杂着些羊的叫声,咩咩直唤,在这空旷寂寥的荒漠上尤为瞩目。几人打马过去,就见着一片白|花|花的羊群,不多,约莫不过百十来头羊,羊群后头一个行走着的小黑点尤为瞩目。
符纪个子不高,身形有些瘦削,穿着一身薄薄的羊皮袄子,比起不修边幅到有些邋遢的克莱,他显然是要讲究许多。衣服上除了黄沙灰尘的痕迹再无其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牢牢地扎起,束在脑后,露出一张光洁却布满了皱纹的、被阳光晒得有些黑黝黝的脸。他手上还执着一根人高的白木,白色枯木上裹了羊皮和羊毛,显得有些古朴老旧。他裸露在外的手和比脸还要饱经风霜,像张了口子的枯木,厚实,却带着道道伤口。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诧异的是他的眼睛,作为一个放牧三十余年的人,他有着一双让人心惊胆战的眸子。虽然深深凹陷着,但其间的深邃让人着迷。
几人走近了些,傅瑜的视线在他的手上和发上徘徊。
符纪的目光也在傅瑜的脸上和身上徘徊。
在符纪的眼中,似曾相识的少年郎眉目俊俏,一身考究的白袍裹在身上愈发显得气度斐然,他高坐在红色马儿身上,浑身气势俨然,双目如炬,在落日余晕中耀眼的夺目,比之荒漠中的落日还要让人觉得心惊。那是从心底深处升起来的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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