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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来。”雅各布突然开口说道。哈罗德和弗雷德都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像他刚刚才突然出现一样。“您的妻子,”雅各布对弗雷德说,“我记得她,她很漂亮,还会唱歌。”这个有着一头浓密棕色头发的小男孩竟然脸红了一下。“我很喜欢她,”他说,“我也喜欢您,格林先生。我生日那天,您还送了我一把玩具枪。她答应过,你们回家以前要唱支歌的。”正在燃烧的房子火光依然明亮,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睛似乎也在一闪一闪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像我一样回来。”雅各布接着说道,“有时候,人走了就不回来了。”
弗雷德吸了一口气,他把气憋在胸膛里,全身都紧绷着,好像那一口气会让他爆炸,好像那是他的最后一口气,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了里面。接着,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枪,他的喉咙里哽咽了一声,然后哭了起来,就在这个小男孩面前哭了。这个孩子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却没有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回来。
他跪在地上,瘫作一团。“离开这里。快……快走,”他说,“让我一个人待着,雅各布。”
于是,那里只剩下屋子燃烧的声音,弗雷德的哭泣声,还有哈罗德坐在地上轻轻的喘息声。浓烟裹挟着灰烬在他身后冉冉升起,组成一道粗粗的烟柱,仿佛一条长长的黑色手臂伸向天空,仿佛父母正伸手去拥抱孩子,丈夫正伸手触碰妻子。
她仰头凝望着天空。月亮已经滑到了眼梢,好像要离她而去,也可能是要为她引路,谁说得清呢。
哈罗德终于来了,他跪在她身边,庆幸鲜血滴在柔软的土地上,因此看上去没有实际上那么鲜红。房子还在燃烧,跃动的火光之下,那血迹看起来只是一些黑点,他可以把它想象成任何东西,唯独不是血。
她还有呼吸,但已经十分微弱。
“露西尔?”哈罗德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呼唤。
“雅各布。”她叫了一声。
“在这儿呢。”哈罗德说。
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别这样。”哈罗德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是血,还混着煤灰和污垢,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妈妈?”雅各布叫道。
她睁开了眼睛。
“哎,宝贝儿?”露西尔轻轻答应道,她的胸膛里发出轻微的震颤声。
“没事了。”雅各布说。他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脑袋偎着她的肩膀,好像她的生命还没有到尽头,只是要在星空下打个盹罢了。
她笑了。“没事了。”她说。
哈罗德擦擦眼睛。“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他说,“我跟你说过吧,根本不值得这么做。”
她还在微笑。
她又开口说话了,但说得极慢,哈罗德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你这个悲观主义者。”她说。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你这是反人类。”
“你这个浸礼会信徒。”
她笑起来。三个人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的生命彼此相连,心灵相系。这一刻在每个人的心里流连不去。哈罗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爱你,妈妈。”雅各布说。
露西尔听到了儿子的这句话,终于安心地走了。
雅各布·哈格雷夫
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在想自己说的话对不对。希望对吧。或者至少,他说得够多。他妈妈总是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就是她的魔法——语言和梦境。
房子还在燃烧。火光下,雅各布跪在妈妈身边,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一直回想到他走到河边的那一天。他记得有时爸爸要到外地工作几天,就会留下他和妈妈单独在一起。雅各布知道,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不怎么高兴,不过他还是很享受和妈妈单独度过的时光。每天早上,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谈论着刚刚做过的梦、梦中的预兆,以及对新一天的期待。雅各布总是早晨一睁眼就忘记晚上做过的梦,而他妈妈则能回忆起梦中每一个生动的细节。她的梦里总是有魔法:不可思议的高山、会说话的动物、颜色怪异的月光。
妈妈觉得每一个梦都有含义。梦到高山是遇到困境的征兆,会说话的动物是老朋友又要重逢,不同颜色的月光代表第二天不同的情绪。
雅各布喜欢听妈妈讲解这些神奇的事情。他记得有一次爸爸要外出工作几个星期,一天早上,轻风扫过前院那棵橡树的枝叶,飒飒作响,阳光从树顶一点点洒下来,两人一起做早饭。他负责看着炉子上滋滋作响的培根和香肠,妈妈就负责鸡蛋和小薄饼。同时,她还给他讲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路向河边走去,不知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她来到河边,只见水面如镜。“水面斑驳的蓝色简直难以想象,只有当油画在潮湿的阁楼上搁久了,才会有这样的画面。”她停下来看着他,这时他们已经坐在饭桌边,准备用餐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雅各布?”
他点点头,尽管他其实并不太懂她的意思。
“那种蓝与其说是一种颜色,倒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她接着说,“我站在那里,好像能听到河水深处传来的音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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