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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一旦步入道途,耳聪目明、思维便给,纵有疏漏,这几日也该想起来了,更何况王盼盼还在琳姬那里养着,忘是忘不了的,要送,也该送来了,不送便说明均平府是不打算送了,阮慈倒也不责怪他们,她又不是均平府弟子,一个外门弟子,本就该自管自吃,均平府不送,那她就自己去捕,不就行了?
至于后山会不会有什么险境,这一点却并不担心,上清门不会管普通弟子的死活,而阮慈并不普通,她自知于此,既得益于此也受累于此,如今更准备凭借这一点肆意一些,横竖她才十多岁,那些几千岁几万岁的老妖怪,想来也不好意思和她计较什么。
大概是自小便处在宋国大阵之中,久被拘束,阮慈生平最不喜被拘束,在均平府的几年,实在是闷得够了,从天舟下来,连番盛宴,阮慈半点也没有陶醉——若她是看热闹的人,一定津津有味,可她是被看热闹的那一个,便只觉得周身缠满蛛丝,动一动就箍得更紧一些,柳寄子当时那句话,她算是明白了,半点都没有说错,得了东华剑,她可以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但也有许多不想做的事,是非做不可。
人性便是如此,不惜福而常怀怨望,借她剑的谢燕还已经去天外了,对别人她也没必要感激,自然觉得众人的试探、敲打和欲求,都纠缠在东华剑上,使人烦闷。阮慈躁郁之情在七星小筑内达到极限,甚至比老丈把她困在棋局之中还更不快,此时走在山林里,情绪已经渐平,平心而论,紫精山灵气浓郁,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景色处处奇绝,也是她生平未见之美景。
阮慈哼着歌儿,也先不急着打猎,尽情赏玩山景,只觉心胸大畅,又玩心大起,脱掉靴子,跳到一条小溪之中,追逐溪鱼,将水踩的哗哗乱响,碎玉泼晶般,裹着笑声四处溅开,如此胡闹了一番,又自叹道,“若是盼盼在我身旁就好了,它一定要骂我的,这只猫很会扫兴,但少了它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陈均要将王盼盼留下,怕是顾虑到王真人的态度,王真人自然不会杀了阮慈,但可能对谢燕还曾经的爱宠下手,阮慈是体谅得这点的,只是不知自己在洞天真人门下,什么时候能把王盼盼给接回来。王盼盼不在身边,她修行《阴君歌注》固然方便,但也觉得很是孤单,纵然王盼盼在侧,她也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人,但这终究是两种孤单,如今这孤单,要更孤单一些。
胡闹得够了,她把手指间弹动不休的小鱼儿扔进溪中——但凡好抓的,都不是灵兽,这小鱼呆呆的,一抓一个准,只是寻常鱼儿罢了,最多因常年处在紫精山里,鱼肉要比凡间更细腻几分,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寿,阮慈却还是吃不得,这种肉食,在她口中发苦发涩,当即便要吐出来。
此处还是后山浅处,距离阮慈洞府不远,按常理也不会有什么高阶妖兽,阮慈运起灵气,将足上水汽蒸发,穿上鞋袜,先想道,“我应该学一些符法,也不知如今能不能学会,否则依旧很是不便。在宋国时大家都用的避尘符,可保周身清净无垢,现在就大有用处。”
想到自己修道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运使灵力竟然是在蒸脚,又觉得很是滑稽,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还好盼盼不在旁边,不然,一百年放不过这事儿。”
正这样说着,只听远处一声轻叫,仿佛小猫咪呜之声,阮慈奇道,“盼盼?”
往声音来处望去,却只见草叶轻动,往远处蹿走,阮慈发足追了过去,口中不断叫道,“盼盼,停一停,等等我呀!”
只见林间一只猫影,蹿得很快,沿着溪边往上游跑去,阮慈直追在后头,这溪水尽头,乃是一处小潭,上有短瀑注入,溅起水花,在空中散出七色小虹,颇是可爱,阮慈追着猫儿一路跑到此处,笑道,“抓住你啦!”
草丛中那小猫往前一扑,钻入瀑布,阮慈跟着往前抓去,跃到空中时,手腕一反,却是将一柄长剑刺出,自己反身一跃,笑道,“有意思,原来是一个大河蚌。”
只见潭口冒出一蓬七彩烟雾,那小潭、山壁和短瀑都在烟雾中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巨蚌,张开了蚌壳,大如山壁,横亘在小溪上方,小潭便是它的蚌肉,这河蚌里头并排站上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此时蚌壳往下欲拢,却被一根长剑卡住,剑尖还钉住了河蚌斧足,这斧足生得很是细长,在草地上扭动不休,想来便是刚才的那只‘盼盼’了。
“灵性十足。”阮慈笑道,“你听我惦念我养的小猫,便能幻化成猫影,引我追了两里,想来已是快筑基了吧?”
她从前推断修为,主要凭借自己的直觉,能打得过的就是炼气期,打不过得大概已筑基了。但此时又觉得不对,当时她还没开脉,只凭身手而已,如今有了灵力,修为当可更进一层,便是筑基期妖兽,若是攻伐手段匮乏,在她心里大概也是能打得过的。毕竟这斗法之能,和修为境界并非完全画上等号,如果光是有境界便有用,众修士也不必苦苦开拓玉池,培养神念,以便高筑道基了。
谢燕还曾对阮慈说过,眼识不能乱开,若是窥视修为更盛的前辈,灵识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阮慈牢记她的叮嘱,平时很少开眼瞎看。此时刺伤河蚌,看看倒是无妨,便打开眼识看去,只见蚌壳顶上气如高台,分了五层,底部夯实如真,头上两层却有些虚幻,不由笑道,“还真是筑基了?台高五层,三实二虚,也不怎么样。”
这望气分品的知识,也是《天舟渡》上教的,阮慈见那大蚌斧足仍是乱动,显然生机满溢,也是垂涎欲滴,喃喃道,“这么灵性,一定很好吃,该怎么做你好呢?唔,我实在应该问冯姐姐要个会做饭的厨子来的。”
她搓着手,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那河蚌急剧收缩,显是极为恐惧,不过阮慈并不同情它,若不是她有东华剑在身,镇定神智,所有外念都无法侵入识海,恐怕真会投入巨蚌口中,蚌壳一拢,做了腹中餐。她眼下是在想该怎么把这巨蚌运回去才好,宗门虽然也会配发乾坤囊和些许法器,但也得开脉之后去灵谷峰找管事登记造册,才能领取。
在均平府,琳姬虽然待她好,却没送什么法器,阮慈手里只有几把在正气商行得的剑,材质倒颇是不恶,其中一把剑平时可以化作一根短笛,按动机关剑刃便立刻弹出,这在凡间是难得的利器,阮慈也是觉得好玩这才留在手中。她还有一柄剑,是正气商行的打铁师傅送给她的,□□斩断河蚌斧足,叫它行走不得,又蹲下身来,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么大的河蚌绑起来,带回去煮汤喝。
之前猎杀妖兽,王盼盼都在一侧,指点她如何处置,阮慈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觅食,河蚌还和游鱼野兽不同,一大片软软的肉,足有几人大,一时也不知要害何处,怎么去杀,虽然斩断斧足,但蚌肉收缩不住,显然没有就死,阮慈不禁大感棘手,叉腰站在当地只是沉吟,手指在剑柄上不住敲动,过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拔剑扬手,气机锁定眼前蚌肉,挥剑欲下。
虽然此蚌斧足被斩,蚌壳又被钉住,似乎极是可怜,但怎么也是筑基妖兽,阮慈如此慎重对待并不奇怪,她炼气期未满的修为,要彻底灭杀此蚌其实很是艰难,若是不知要害何处,便须斩碎道基,方可灭杀生机。此时气机锁紧河蚌,便是在寻找道基中最薄弱的那一点,哪管清风吹拂,树叶摇曳,俱都不在心头,以炼气期神识,也只能全力斩出几剑,自是全神贯注,不容有失。
此剑堪堪起手,林间一人便知道机会到了,他匆匆受命、仓促赶来,平日里最称手的法器恰好没带在身边,只得也用一柄法剑,虽然这小慈只是炼气修为,按说昨夜才堪堪开脉,并非是他一合之敌,但修士望敌,并非只看修为,这小慈身周气势,叫这人隐约不敢小视,更惧她为异洲豪门之后,又得洞天真人青眼,只怕有异宝护身,纵然是炼气期大圆满,隐隐能胜过许多平宗筑基修士的修为,也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乘小慈全身心锁定河蚌的这一刻,杀机尽起,玉池水涌,调动全身法力,化为一往无前的一剑,往小慈后心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慈果然毫无防备,空门大开,这一剑转瞬间便刺在她背上,那人还未来得及欣喜,却只觉得剑尖所触,犹如顽石淤泥,剑意在其中滞涩难行,连一寸也刺不进去,更遑论划破肌肤,却是更比许多筑基修士的‘无漏金身’还要强韧。心中刚叫声不好,慌乱中只见小慈扭头一笑,腰侧如遭雷亟,一股巨力袭来,将他踢到林中,他想要乘势逃走,但腰间剧痛,一运气便喷出一口血雾,却是只一脚,便被踢碎了肺腑,已无逃走之力。
但那小慈却并不追来,而是依旧拔剑做戒备之势,那人心中才想,“此女修为不凡,但却没什么阅历,也有些过分小心了,我都这样了,她还不过来。”
他手里还有临死前最后玉石俱焚的一些手段,只等小慈走得近了才好施放,但小慈压根看也不看他一眼,手握宝剑,游目四顾,沉声道,“足下,既然已泄漏气机,何不现身相见?”
此人方才知道,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身后还有另一名修士,修为犹有过之,只怕是在刚刚才泄出了一丝杀意,被小慈发觉,而他若不是被小慈叫破,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当成了一颗问路石!
他一时又气又急,又愧又悔,大叫一声,喷出满天鲜血,却是玉池干涸,气息渐绝,被阮慈这一脚踢死在了当地!
第42章连克二敌
“这个人,死就死了,叫什么。”
这无名刺客死得如此热闹,阮慈也不禁看去一眼,皱眉嘀咕,“怎么只踢一脚便死在那里了,真不经打。”
于她来说,在宋国往坛城一路上,已击杀过许多妖兽,便是修士,当时宁山塘和她争鱼的黄公子,还有那音含幻术的白衫少女,若是陈均没有救人,从宁山塘往下跌去,也都是要死的。阮慈对这些事是早想得透也看得惯了,不至于因为自己踢死人便心神不安,只是奇怪这人本来受了一脚还没有垂危,怎么自己在那躺了一会儿,又自己吐血死了而已。她仍是戒备着那未露面的筑基修士,开声又道,“既然想杀我,还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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