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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当然,但只要我成功,就不用汲取教训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出现了难以捉摸的表情。他沉默良久,最后做出决定:“我们看看吧,好吗?先,你必须与艾丽西亚见个面。还没有把你介绍给她呢,是吧?”
“没有,还没有。”
“那就让尤里安排一下,好吧?事后向我做个汇报。”
“好的,我会的。”我尽力抑制住自己的兴奋情绪说道。
7
治疗室的面积很小,呈长条形;里面的陈设简陋得像牢房,甚至比牢房还要简陋。窗户不仅关着,而且加装了栏杆。小桌子上放着一个亮粉色的纸巾盒。这样的色彩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这肯定是英迪拉放的。我认为克里斯蒂安是不会为他的病人提供纸巾的。
病房里有两张破旧褪色的扶手椅。我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艾丽西亚不在里面。也许她不来了?也许她拒绝与我见面。她完全有这样的权利。
我逐渐失去耐心,感到焦躁、紧张。我如坐针毡,于是噌地站起来,走到窗前,向栏杆外面张望。
治疗室在三层楼上。下面的院子有网球场大小,四周的红砖围墙很高,根本爬不上去。不过毫无疑问,肯定有人尝试过。每天下午有三十分钟时间,不管病人愿意与否,都会被赶到院子里去。天气如此寒冷,如果有人反对,我是不会责怪她们的。有些人独自一人站着,嘴里在不停地嘟嘟囔囔;有的人像僵尸一样不停地游走,漫无目的;还有些人聚集在一起,或聊天,或抽烟,或不停争吵。说话声、叫喊声与莫名其妙的激动笑声不断飘进我的耳朵。
起初我并没有现艾丽西亚。接着我看见了。她在院子那头,独自靠墙站着,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尤里穿过院子朝她走去。他对站在不远处的护士说了点什么,护士点点头。接着他小心地、缓慢地接近艾丽西亚,就像她是一只无法预测行为的动物。
我之前要求尤里不要跟她说得太详细,只是告诉她,刚来的那个心理治疗师想见她。我让他不要用命令的形式,要用请求的语气。他在跟她说话时,她依然一动不动,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没有任何听见了的表示。一阵短暂的停顿后,尤里就转身离开了。
嗯,没戏了,我心想——她不会来了。真他妈的,我早该预料到的。这整件事就是在浪费时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艾丽西亚居然向前跨出了一步,稍事犹豫之后,就跟在尤里身后,慢条斯理地拖着步子,穿过院子——接着从窗户下方离开我的视野。
这么说,她要来了。我尽量抑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做好思想准备。我力图压制头脑中那个负面的声音——我父亲的声音——说我根本干不了这份工作,说我是无能之辈,是冒牌货。闭嘴,我心想,闭嘴,快闭嘴……
两分钟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我说。
门打开了。在尤里的陪伴下,艾丽西亚在走廊里站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过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她目光向下,一直看着地面。
尤里对我得意地笑了笑:“她来了。”
“是啊,我看出来了。你好,艾丽西亚。”
她没有回应。
“不进来吗?”
尤里身体前倾,像是在敦促她,不过并没有触碰她的身体。他轻声说:“进去吧,宝贝。进去坐下。”
艾丽西亚有些迟疑。她看了尤里一眼,然后下定决心。她走进治疗室,步履略显蹒跚。她在椅子上坐下,安静得像一只小猫,两只微微颤抖的手放在大腿上。
我准备关门,可是尤里还没有离开。我压低嗓门说:“下面的事就交给我吧,谢谢了。”
尤里有些担忧:“但她正在接受一对一监管,而且教授关照说——”
“我全权负责。没事的。”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只报警器,“你看,我还有这个——不过我用不着它。”
我看了艾丽西亚一眼。她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尤里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显得很勉强。
“我就在门外,万一需要就叫我。”
“不用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尤里离开后,我把门关上,把报警器放在办公桌上,在艾丽西亚对面坐下。她没有抬头。我审视着她,现她毫无表情,一脸茫然。服药之后的假象。我想知道这副面容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你同意来见我,我很高兴。”我说。
我在等她的反应。现她不会有什么反应后,我继续说:“你不了解我,但是我比较了解你,这是我所具备的优势。你的名气不小——我是说你作为画家的名气。我是你作品的粉丝。”没有反应。我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我询问了迪奥梅德斯教授,问他我们是不是可以面对面地谈谈,他爽快地安排了这次见面。谢谢你同意前来。”
我稍事犹豫,希望能得到某种形式的认可——比方说眨眨眼睛、点点头、皱皱眉头等。毫无反应。我揣摩着她内心在想什么。也许她服药太多,什么也没法想。
我想到我的心理治疗师鲁思。面对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她会说,我们人是由许多不同部分组成的,有好的,也有坏的。健康的大脑可以容忍这种矛盾,同时兼顾好坏两个部分。精神疾病的成因,恰恰是因为缺乏这种整合能力,结果失去了与我们身上这些不可接受的部分的联系。如果我要帮助艾丽西亚,就要找到她隐藏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部分,那些处于她意识边缘之外的东西,把她精神状态图中的各个点连接起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全还原她杀害自己丈夫那天晚上的种种可怕事件。这将是一个缓慢而又痛苦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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