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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栗州村的疯婆子（第1页）

“啥？！”

孟瑾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

彼时，老太太已经走到了孟瑾初的跟前，孟瑾初这才看清了老太太的脸。

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老太太脸上的皮肉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松松垮垮，并且布满了皱纹，但她的肤色很白，白到没有一丝丝的血色。

满头银丝全都被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一圈一圈缠成了一个低发髻，外面套着一个黑色的发网，插了两三根U型的细银簪子固定。

乍一看，老太太就只是普通的乡下老人家的模样，但仔细观察她的五官，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非常漂亮。

纵使美人迟暮，也能隐隐约约看出她当年的风姿。

孟瑾初还惊讶的发现：老太太好像就是报纸和老海报上的大青衣。

看着孟瑾初的反应，老太太难得亮起来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她苦笑了一下，道：“你不愿意吧，也是……不愿意才正常，正经人家的女孩子谁愿意学唱戏，当戏子呢？”

她这话听起来明显不是在嘲讽唱戏的人，明显是在嘲讽她自己。

孟瑾初闻言皱了皱眉，大概能想象到老太太当年唱戏的时候，肯定被某些嘴贱的人蛐蛐了。

“老人家，您误会了，我并没有看不起唱戏人的意思，戏曲是国粹，是艺术，唱戏的人是传承和发扬国粹的人。”

孟瑾初对老太太的态度十分尊敬，她真诚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您对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就让我跟您学唱戏……不瞒您说，我连唱歌都觉得费劲，唱戏更是唱不了一点儿。”

唱歌是孟瑾初的大短板，可以说——别人唱歌要钱，她唱歌要命啊！

“抱歉，是我唐突了。”老太太也恢复了冷静，神情略显尴尬地跟孟瑾初说：

“我看着你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就情不自禁……让你受惊了，真是不好意思。”

孟瑾初发现，老太太虽然生活贫苦，但言行举止都很得体，透着乡下婆妇所没有的涵养，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家闺秀。

不知不觉中，孟瑾初对老太太的态度也愈发恭敬：“您当年肯定是非常厉害的大青衣吧！这墙上贴着的报纸和老海报里的人，应该就是您吧？”

老太太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自嘲道：“让你见笑了，我现在跟年轻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像，而且大家都已经不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名角了。”

孟瑾初安慰她：“不会的，您的绝世风采已经留在了戏曲舞台上，您以前的戏迷只要听戏，肯定就会想起您这个名角。”

听到这话，老太太先是愣了愣神儿，接着便目含感激地看着孟瑾初：“谢谢你安慰我，琪琪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好人。”

说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悲哀道：“不像我，虽名噪一时，但名声一毁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代名伶，怎么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老太太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孟瑾初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追问：“您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终于又有人愿意听她讲以前的事情了，老太太浑浊的目光逐渐深远，像是被祥林嫂附体了一样，开始回忆道：

“我不是栗州村的人，我出生于一个戏曲世家，我的父亲曾经跟四大名旦之一的艺术家是好朋友，虽然那个艺术家不收女弟子，但我也因为父亲的缘故，得到了那个艺术家的亲自教导，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角，一出《霸王别姬》让我名声大噪。”

提起自己曾经的辉煌历史，老太太的眼睛再次亮了亮，脸看起来都有些红光满面了，

“当年的我，甚至能跟大师打擂台，当时跟我搭档的人也跟着我一起红遍大江南北，我们被戏迷称为‘舞台伉俪’，‘戏曲界的霸王虞姬’，我们私底下也成了一对儿，他总是承诺我等唱完了这一场就结婚，但戏一场一场唱完了，他却没有兑现他的诺言。”

“后来，国家就战争了，戏不能唱了，他人也不见了，再后来我因为政治原因进了两次监狱，被下放到了栗州村，成了这村里人口中动不动就自言自语、鬼哭狼嚎的疯婆子。”

说着说着，老太太笑了，但她的笑声中夹杂着哭腔，听起来凄厉刺耳。

孟瑾初眉心紧锁，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大洞，里面塞满了悲凉。

栗州村的人基本上都不愿意跟老太太有接触，别说是跟她说话了，见到她都会直接躲开，或者绕着她走。

因为她以前是个戏子，在很多思想封建的人眼里，戏子跟娼妓一样，都是下九流的贱皮子。

再加上老太太坐过牢，就更加被人鄙视嫌弃了。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诋毁老太太的人，反正现在栗州村的人基本上都觉得老太太是个晦气的老妖婆，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父母还会用老太太吓唬自家孩子：“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老妖婆那里，让她把你吃了！”

于是，村里的孩子们基本上也都害怕老太太，只有陆思琪一个人敢靠近老太太，愿意来看望老太太，陪老太太说话。

目前为止，孟瑾初是第二个愿意听老太太说话的人。

带着陆思琪从老太太的土房子里离开的时候，孟瑾初的心情沉重又复杂。

她有些好奇地询问陆思琪：“琪琪，你为什么愿意跟老奶奶玩？你难道不害怕她吗？”

村里其他小孩儿都把老太太当成吃人的老妖婆，而她的小女儿却把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孟瑾初赞赏陆思琪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跟老太太成为忘年交。

“村里人都是胡说八道，老奶奶一点儿都不吓人，而且她唱戏可好听了，琪琪喜欢听她唱戏。”

小奶团子小手握着孟瑾初的一根手指，仰着小脸看向她，小奶音软软又糯糯，却异常坚定：

“后妈，琪琪长大了也想穿漂亮的戏服，所以琪琪才把头发留得长长的，老奶奶说了，长头发盘起来漂亮，戴上那些好看的花花会更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