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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里很热,有人在这里抽烟,辛辣的烟味混着汗臭味,不通气的车厢越来越让卫未一窒息,他转过头来看那些人,有些好奇他们的粗野举止,粗野,却直爽。汗水很快湿透了卫未一里边穿着的t恤,他很难受,不过这种身体上的难受却奇特地缓解了心头的伤痛。
他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偶尔一点点的灯火,他猜测那大概是些村庄,或者远处的小城市。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他离开了熟悉的季布,跟一群不相干的人一起,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却知道那里必然没有季布,而既然没有季布,他也就不关心了。
他在火车上站了一宿,看着车门上不断下去又上来的人,有人在月台上抱头痛哭,有人在月台上欢蹦乱跳。天色微明的时候,他坐在地上睡着了一会,梦里季布拥抱着他,柔情蜜意地说着情话,醒来觉得眼睛酸疼,知道自己又哭了。
他爬起来想看看外边,结果被面前高耸着又紧贴着车窗的山峰吓了一哆嗦,他从前很少旅游,见到山的机会也不多,乍一看到山,很是吓了他一跳。他站起身,火车继续前行,视野开阔起来,眼前全是连绵的高山。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是却有些敬畏地看着那些高山,第一次发觉它们跟人力搭建的高楼大厦不同,亲眼见到才知道它们那种巍然沉厚的气韵,不是哪座城市的高楼可以比的。
他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突然伸出手去……然后愣在那里,他竟然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摇晃季布的袖子,想说,你看你看,多美啊。季布不在这里,他忘了季布不在这里,他把脸贴在车窗上,眼泪流了下去,他真想让季布也看看。如果他能有什么好东西,他总是希望能够拿给季布,现在他看见了说不出口的美,也想叫季布看。
车快要到了终点站,现在火车上的人都有了座位,只有卫未一自己还站在车厢连接处。他想跟季布说说话,不管他能不能听到。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p4,打开录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对着话筒说,“今天是2006年三月五日,我是卫未一,我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停顿了一会,又轻轻地说,“季布,我爱你。”
季布在门外等了很久,知道这一次自己是自作孽,再怎么解释,卫未一眼下正在气头上,也未必信他。等着卫未一消气之后再解释是明智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放着卫未一不管。他在门外既心疼又担心,急得满头大汗。忽然想到该把魏维找来,让他亲自来跟卫未一解释,那样卫未一总该相信了。
他等不得明天,生怕这事跟他母亲或者卫援有关,如果他们再横生枝节,真是要折磨死卫未一了。他给魏维打了个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偏偏关机了,忽然想起来,魏维说这几天开学有门功课要补考。他也来不及再等,一边跑下楼去开车,一边给学校系里的熟人打电话,询问教学秘书的电话,随后又打给教学秘书,问今天补考的考场。
一个多小时以后果然就从考场的门口看到了正在答卷的魏维,可是季布接下来也只有等他考完。一面打电话给卫未一,想先安抚他一阵子,可是电话又没人接,他不停地发着短信,长长的短信一条接一条的足够凑成一篇悔过书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卫未一已经离开了家门。
魏维出来看见季布的时候还以为季布又找他去伪装男朋友喝酒吃饭,随口开玩笑,“一看见你我就饿了。”再看一眼又觉得季布脸色不对,“你怎么啦?又被甩了?”
季布没回答他,拉着他出门上车,一路飞驰,车速快得让魏维的脸都绿了,连话都不敢说,生怕分了季布的心,一个不小心就连车带人地把他葬送了。
季布却开始说了,把前因后果极其简练地说了出来。
魏维挠了挠脑袋,大概是明白了,最后说了一句,“真活该。”
季布铁青着脸无话可说,魏维却很觉得有些受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季布满头大汗的样子。他早就想见见季布的正牌情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满口答应要帮他说明白。
“谢谢你。”季布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谢,说得很真诚。魏维一笑,难得的事都在今天碰上了。
季布在卫未一门前又狂敲了一阵,里边什么声音都没有,魏维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有邻居找来骂季布,再把自己给捎上。“你用钥匙试试看,说不定他后来心软了,又不好意思给你开门,就把里面反锁的打开了。”
这句话提醒了季布,他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可是终于拧开这扇铁门的时候他却不觉得轻松,反倒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打开门,屋里所有的灯都亮着,却看不见卫未一的影子。
季布的第一个反应是卫未一自杀了,随即想到这个非常可能发生的事故他今晚竟然没有早些想到,汗从他的额头滴进眼睛,他揉了一把眼睛,胆战心惊地跑进卧室去,没有,再跑进浴室,猛地拉开浴室紧闭的门,还是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暂时庆幸,还是更加恐惧。
他费了半天力气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卫未一打电话,可是卫未一的手机又在沙发上响起来,情况跟从前的那天早上很像,只不过季布确定卫未一这一次肯定不是出去给他买早饭的。他抓起卫未一的手机,恨不得把他的手机捏碎。
魏维从进屋开始就站在门口,看着季布狂躁地跑来跑去,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季布,这个是他给你的吧?”
季布回过头来,看到魏维拿着一张便签,似乎正在读。他阴沉着脸走过去接过那张便签,看着上面卫未一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不要再抽烟了,
不要再多喝酒,
不要再跟程剑交往。
保重,我走了
——卫未一
他的手抖了起来,一遍一遍地看着那几行字,仿佛还能看出更多的字来,看出卫未一的眼泪,卫未一的伤心欲绝,还有卫未一平素里,对他生活习惯的那些嘀嘀咕咕的抗议。
魏维笑了笑,他突然有些可怜季布,“他真爱你,季布。”
季布没听见他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张便签上的最后一句话,【保重,我走了。】怎么可以走呢,来的时候说来就来,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硬挤进来,走的时候说走就走,干干脆脆。他把那张便签揉成了纸团,一股怒火冲上胸腔,就想要把那纸团狠狠丢掉,可捏在手里却总是舍不得松开,最后塞进了胸口的口袋里。
魏维看见泪水含在季布的眼睛里,看着这么一个男人哭是很让人难过的事,而且似乎也不太礼貌。他沉默着告辞了。
季布拿起笔,又写了一张便签,是写给卫未一的,告诉他,自己去找他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又回家来了,一定要等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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