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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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冷箭从身后飞到，&1dquo;嗖”得擦过他耳畔，斜斜的she在他面前半阖的门扇上。

  正殿十六扇赤檀飞金，九龙盘旋的门扇有几扇dong开着，仿佛缺齿的狰狞猛shou，依旧可以将人一口吞灭。门中金砖地下，密密麻麻落满箭簇，如同用箭羽铺成甬道，而他一步一步，就踏着那箭的甬道走进去。

  皇帝只受了一处轻伤，是箭伤，伤在左臂之上，并没有包扎，反而任由那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金砖地上。很轻微的&1dquo;嗒”一响，仿佛是铜漏。

  赵有智跪在一旁，那样子仿佛是要哭了。

  见到睿亲王进殿来，侍卫们一涌而上，堵在了皇帝面前。而紧紧相随睿亲王的十余人，亦执了盾，护在睿亲王面前。

  睿亲王恍若未见，抬手拭了拭脸颊上被溅上的血污，隔着那样多的人，皇帝嘴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

  外面成千上万的人在拼命，在厮杀，在呐喊，在缠斗，在死去，而大殿中烛火轻摇，竟似将那沸腾如海的血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皇帝微哂：&1dquo;你来得倒真快。”

  睿亲王道：&1dquo;我已经错过一次，这次自然再不能错。”

  第二十五章，夜寒剑光透银阙（2）

  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皇帝冷冷的面对睿亲王：&1dquo;朕知道，你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1dquo;你等这日也已经等了很久了。”睿亲王不无讥诮：&1dquo;很早以前，你就惦着想要一剑杀了我。”

  皇帝突然纵声大笑，拨出佩剑：&1dquo;来吧！”一泓秋水般的剑身，反she着殿中点点灯烛，仿佛游龙得了火，倒映在霜天中冽然生寒。剑锋划出半个弧圈，眉宇间隐然一种傲意，侍从诸人皆慢慢退散，睿王亦缓缓拨剑。

  自太祖皇帝于弓马得天下，皇子们皆是幼习骑she，同在文华殿听太傅讲经筵不一样的是，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的骑she师傅。开国三百余年来，屡有皇子领兵，中间亦有名将倍出，固然是因为外虏qiang悍，历朝历代征战不息，亦是因为大虞历来重武轻文，凡是皇子，没一个不习武的。

  数十招后，皇帝的呼吸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毕竟臂上有伤，而睿亲王剑势轻灵，不焦不躁，倒显得攻少守多。赵有智心中惶急，但见烛火下两人的身影倏忽来去，剑气吞吐，闪闪烁烁，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拂得烛火忽明忽暗。

  突然听得一声低喝，烛光被劲风所激，齐齐一黯，近处更有几枝红烛瞬间熄灭。赵有智心中骤然一紧，果然皇帝被睿王一剑刺伤左胸，但见鲜血缓缓从袍底绣纹间渗出，皇帝却终究站直了身子，众侍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只恐他伤重。

  睿亲王剑锋低垂，薄唇微抿：&1dquo;这一剑，是为临月。”

  皇帝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口气讥诮：&1dquo;你别提她——你不配提她。”

  &1dquo;我为什么不能提？”睿亲王冷笑：&1dquo;你知道她为什么肯嫁你？”

  &1dquo;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是因为你。”在那一刹那，他的眸子在灯光下仿佛笼上一层什么，隔得看不清：&1dquo;可是到最后，她都不曾负我，是我亏欠了她。”他语气忽然温柔：&1dquo;可是我与她的一切，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睿亲王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不觉微微错愕。

  &1dquo;当年我第一次在伴香见到她，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he11ip;&he11ip;”他抬起头来，望着窗纸上反she的微曦火光，唇畔不禁有了一抹微笑：&1dquo;那夜是上元，火树银花不夜天，满城的人都涌去东坊看灯，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梅花喝酒，虽然穿着男装，但我一眼就认出她原是女子。大家闺秀，竟然会穿着男装在酒肆里喝酒，我于是有意上前去攀谈，她年纪虽幼，可是谈吐大方，与我谈天说地，言辞间大有见识，毫不输与须眉。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可以是知音知己。而与她在一起那短短两个时辰，更让我明白，什么叫意气相投，心心相印。我所喜的，皆为她所喜，而她所喜的，正是我所喜。这世上再无一人会那样明白我，正如这世上再无一人会是她。”

  他目中无喜无悲，凝视着睿亲王：&1dquo;后来我知道她是慕氏的女儿，慕大钧必不愿嫁爱女为我侧室。我拉下面子去求了父皇，那么多年，我第一次为了私事求了父皇，终究如意。能娶到她，是我此生莫大的福气，哪怕她起初是因为你嫁给我，但最后她终究还是将心许了我。而朕富有天下，在她弃世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失去，再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睿亲王似是恍若未闻，殿中静得听得到外面呼呼的风声，窗隙本用棉纸糊得严严实实，但有一扇窗纸被乱箭she出了几个窟窿，殿中燃着几枝巨烛，忽然箭窟里透进来一阵风，一枝巨烛的光焰摇了摇，终于一黯，空余了一缕青烟，袅袅散开——他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似乎也是一黯，看不清了。

  过得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道：&1dquo;是你害死了她。”他眼中透着摄人的寒光：&1dquo;你是皇帝，天下万物任你予取予求！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心心相印，你却连她都不放过！”

  &1dquo;朕不能不为。如果不是你勾结慕氏，如果不是你bī着朕不能不先下手为qiang，临月不会死。”他微微冷笑：&1dquo;你当年双手将临月奉与我，又安得什么心思？”

  第二十五章，夜寒剑光透银阙（3）

  白芒一闪，睿亲王一剑狠狠刺到，皇帝举剑相格，&1dquo;噌”一声两剑相jiao。皇帝微微喘息着：&1dquo;你从来没有失去过，你从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得太深刻，所以朕过誓，绝不容自己再失去。你bī迫朕，朕绝不会让你得逞。”

  &1dquo;所以你篡位！”因为用力，睿亲王的手背上隐隐坟起青筋，但声音还是清朗镇定：&1dquo;父皇本有遗诏，如若先帝无嗣，立为我皇储。”

  皇帝腕上用力，终于将睿亲王的剑震开，他仰面大笑：&1dquo;遗诏？原来你就是用那件东西说服了老十一替你大开城门。”他眉头轻挑：&1dquo;费了那些周折，原来终究还是落在了你手中，这两年来，你装得倒挺严实。”

  睿亲王冷笑：&1dquo;你不惜毒弑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查抄慕氏满门，就是为了这样东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样东西早被慕大钧送去了关外，慕允逃得一条xing命取回了遗诏，坐实了你就是篡位的乱臣贼子！”

  &1dquo;乱臣贼子？”皇帝轻笑：&1dquo;你是父皇的儿子，我也是，为什么你做得皇帝，朕就是篡位？朕偏要将这天下争到手里来，朕就要让你看着，让死去的父皇也看着——如今你起兵作乱，你才是谋逆的乱臣贼子！”皇帝微微眯起眼睛：&1dquo;依律当处以极刑，朕要慢慢活剐了你。”

  睿亲王哈哈大笑：&1dquo;今日杀了你，我就是顺承天命的帝王，而你才是篡位的逆贼！”剑锋斜指，向皇帝胸口刺去，皇帝举剑格开，睿亲王变招极快，剑锋上挑，皇帝终究有伤在身，招架稍慢，睿亲王一剑已经重重刺在皇帝右肩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夹杂着女人短促的吸气声，睿亲王回手一剑&1dquo;唰”得削断了垂帘，帘后的华服女子似猝不防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竟不惊不骇，眸中似千尺澄潭，寒如窗外雪。

  睿亲王本待要一剑取了她xing命，被她眸中寒气所夺，剑下缓了一缓，就这么一缓，她已经飞身扑向皇帝身前，皇帝以为她是惊恐害怕，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想要拥抱她。而她双臂微张，仿佛一只蝶，长长的翟衣裙裾拖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云霞流卷过天际，翩然扑入他怀中。

  &1dquo;嗤！”

  低微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皇帝像是没有觉察到，仍用手臂环着她，过了片刻，他手里的剑才&1dquo;铛”一声落在地上。她慢慢的从他怀里溜下去，最后半跪半坐在了地上，血汩汩的涌出来，她仰面看着他，所有的侍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连睿亲王与其亲卫都皆愣在了当地。皇帝踉跄往前一步，用力将自己胸口的短剑拔出来，血溅在她的衣裙上、脸上、丝上&he11ip;&he11ip;他看着短剑柄上镂错金花纹，鲜血从指间溢出，他只看到&1dquo;契阔”二字，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东西，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怎么会是她？

  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能出声音：&1dquo;是你？”

  她伸出双臂环抱，慢慢的，小心的，将脸贴到他的袍子下摆，血顺着他的袍子流下来，流到她脸颊上，滚烫的血，仿佛是泪，那样烫，她是再也没有泪了，声音里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却温柔得似乎一切从来不曾生：&1dquo;是我，我一直等，却没有等到你。”

  他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血污玷染了她的大半脸颊，可是她的面容仍旧清丽如斯，仿佛他记忆中的模样。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就像再也不能放开。她说：&1dquo;我出生的那天，月色满地如清霜，所以我的名字叫做如霜。”

  他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牵动伤口，更多的血喷涌而出，他抓着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开，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1dquo;如霜&he11ip;&he11ip;”他还握着那短剑，血弥漫过剑柄上的字迹：&1dquo;死生契阔”&he11ip;&he11ip;死生契阔，与子成说&he11ip;&he11ip;

  她的眼泪终于滚滚的落下去，和着血与泪，她眼前一片模糊，再也说不出话来，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枉然。他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她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眼中，他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那眼泪滚落，滴在了她的乌上，他慢慢的松开手指，她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来得及抓着他的衣角，而他缓慢而沉重的仰面，就那样仰面倒下去，倒在了血泊里。

  第二十五章，夜寒剑光透银阙（4）

  赵有智出一声绝望而短促的低吼，拾起地上皇帝的佩剑，便狠狠向如霜背心刺去，如霜伏在那里，不闪亦不避，眼见他这一剑便要将如霜生生钉死在当地，只听&1dquo;哧”一声，却是睿亲王身边一名近侍引弓相she，一箭穿透了他的后背。他重重的摔在了金砖地上，手脚抽搐，一时不得气绝。如霜仍旧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殿中一片死寂，只闻外面呐喊声、厮杀声和着兵刃jiao加声响成一片。

  睿亲王望着血泊中的如霜，她还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角，像只小shou，蜷缩在那里，又像是失了支持的偶人，毫无生气的任由自己浸在暗红的血中，皇帝脸上很gan净，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她不曾出任何声音。在他们身后，便是重重垂幕拱围的金銮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