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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行至不远处一方假山石壁中隐去了身形,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殊此刻似乎并不在北苑,心下不由稍稍舒了一口气。
那谢氏嫡女是个清高挑剔的,早些在容景衍府邸当差的时候,南露便有所耳闻,那会儿子将军亲求圣上赐婚的贵主,只可惜是个死心眼的不知变通。
苦苦折在成了婚的端王傅珵身上,眼看着年岁渐长,谢府竟对外没有透露出一丝议亲的意思,
若那位即将御极的大人物不松口,这兆京才女之名,怕是要老死在深闺幽怨之中……
***
夜里更深露重,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槅窗外起了浓雾,孟清禾被外院的响动扰醒,披了绒毯趿拉着绣鞋就要前去查看,却被锦褥中伸出的冷白长指勾住腰身拦住了去路。
谢殊夜半才归至院中就寝,近来他公务繁琐,不似那会儿在太学身任闲差,他们夫妻二人虽日日同塌而眠,却需相隔数日才能正正经经的见上一回。
“由得他们闹去罢,左右不过是些后院小事,明日再处理也无妨。”
男人嗓音沉怠,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惫,仿若方在她身侧躺下才不消片刻,梦会周公被打搅的恼意,致使他手上又无端加重了三分力道。
孟清禾足下一顿,终是顺了他的意思,重新蜷了锦被缩回温暖的榻上,没有过多的前去加以干涉。
府内下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婢仆中的家生子一向看不大起那些从人牙子手里买回的莺莺燕燕,长相姣好的坯子若是侥幸成了院儿里的通房,俨然也算得上半个主子,那些底下人不得不防着一手,免得被人踩了去,白白作了吃力不得好的垫脚石。
屋里櫊笼内的银丝炭火通常只会烧上半夜,待主子们沉沉睡去了,便会有小厮入内撤走铜盆,待到第二日估摸着主子们晨起的间隙,早上一个时辰再去将那燃着炭火的铜盆送归回去,这样一来,南苑主屋白日里便能散去不少熏人的焦灼气。
孟清禾赤足踏地,内厢虽铺了软毯,可退回被褥的玉足依旧沾染了凉意,无意间划过谢殊的肌肤有几分冷瑟沁人。
“瑜娘,你夜里冷么,可以靠我近一些。”
谢殊不可知否,他入主朝堂以来,孟清禾平日里待他更多了一丝疏离,以往甚至在盛夏伏暑天都会不顾贴人的热意,嚷着滚入他怀里的人,如今却自始至终相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炽热的掌心不自觉的下移,捧过她的纤足放入怀中暖着,孟清禾脚底涌上一派汨汨热意,她不动声色的折过身去背对着他,单露出一个清瘦的小脑袋,尖润的耳廓拢在丛丛乌发之中,叫人看大不真切。
孟清禾头抵在大柔软的大楹枕上,耳侧尽是男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谢殊大抵是厌极了被这等腌臜之事搅扰了清梦的,尤其是此刻,大有辗转反侧彻夜不宁的意思。
现下朝堂局势微妙,这男人似乎并不急着威逼阿弟交出先帝遗诏,反倒逐日在自己这里下无用功夫,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了些什么药!
正在她思索间,槅门外的拍击声愈发清亮起来,间或夹杂着赵妈妈焦急的哭腔,再度扰乱了这一室的静谧。
“大人、少夫人,北苑出了大事,还请大人为嫡小姐主持公道!”
赵妈妈是谢铮衡临行前留在谢颐芸身边照看的忠仆,偶尔隔了外人偷偷在房中给远在幽州的老爷夫人去信禀报府内情况,亦是常事。
谢殊既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孟清禾亦不会过于插手,去管那位嫡小姐平日里的琐事。免得给了旁的婆子嚼舌根的话头,反倒成了他们做兄嫂的不是了。
孟清禾堪堪抽回贴在男人小腹上取暖的玉足,拢了拢厚实的袍子支起身来。外头守夜的婆子本欲上前阻拦,但一看来人是邸内掌事的赵妈妈,又立即识相的给她腾出路来。
男人本就了无睡意,本打算能与娇妻温存一番,谁料又被这婆子中途打断,心下不悦到了极点。
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上阴霾密布,眸中似是淬了寒星一般,剑眉飞斜入鬓,抿了抿唇,终是扯了一旁春凳上的襕袍披上,越过孟清禾去‘哐当’一声,重重启开了槅门。
赵妈妈一个不察,‘哎呦’一声踉跄着匍匐在地,她这老胳膊老腿经不住折腾,痛得嗷嗷直叫。好半晌舒缓过来,迎面对上自家大人寒凉的眸光,吓得忍不住直打了个哆嗦。
“何事?”
孟清禾草草挽了发髻,趿拉着绣鞋行至他身后,只一会儿功夫,赵妈妈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话落更是掏了怀中帕子拭了眼角,直言对不住老爷夫人的嘱托。
原是谢颐芸前往宋轩处送吃食,临末出了岔子,两人在书房稀里糊涂的云雨了一番,谁料事后宋轩气急败坏、不肯认账,遂在半夜惊了府内下人,将事情闹出了北苑。
“大人,小姐可是你的亲妹,那宋轩本就是老爷定下的赘婿,高攀了谢氏门楣的寒门子弟,如今堂而皇之的欺负到嫡小姐头上,还请大人替她做主啊!”
哭哭啼啼的腔调直扰得谢殊头疼,他抬眸递了个眼色给匆匆赶来的沛文,这婆子身形肥大,双手更是紧紧攥住他的袍摆,连连磕头要为谢颐芸讨个公道。
沛文见状,心知自家主子已是忍耐到了极点,谢殊平日里最是不喜旁人夜半三更多生事端,就连那彻夜赶赴加急而来的文书,若非十分要紧的大事,他亦是置之不理的。
哪想这赵妈妈连夜撞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主子添堵,沛文连连催了几声府内粗实的家丁,慌忙将人拉扯到一边去,又拿了湿帕塞入口中堵住了嘴,周遭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这一番堪称绑匪的操作行云流水,看得立在一旁的孟清禾嘴角微搐,法子是野蛮了些,到底场面看上去是没有方才那般混乱了。
谢殊轻咳了两声,冷眼睨着被层层捆住的赵妈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赵妈妈过于聒噪,你是谢府旧人,这把年纪得先顾着身子,回房里歇息几日吧,剩下的事就不由你操心了!”
谢颐芸自撞破宋轩即是傅珵后,日日往北苑跑得殷勤,她面上不显,既府中上下皆默认了宋轩是父亲为她招揽来的夫婿,心中却是满怀期待,早早的在闺阁内开始绣起了嫁衣、囍被等物件儿。
“端王这般傲骨气节的清贵君子,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誉,倒也不给个说法。”
孟清禾合上槅门,屋内又燃起了银丝炭,她只着了薄衫披帛坐在书案前的圈椅上,竟也丝毫不觉寒冷。
幼晴由她授意将‘合欢散’私下给了南露,没想到这小妮子竟阴差阳错的用到了傅珵身上。也罢,她本就不指望一瓶磨药钳制住谢殊什么,不过是抱着睚眦必报的心态,稍稍告诫一下他近几日在自己身上,得意倨傲的态度罢了。
这本就不是所谓的‘合欢散’,而是谍司内审讯犯人逼供用的一味磨药,食之入腹能使人足足疼上三日有余。
“颐芸自小便是这般性格,她与端王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还是傅珵太子那会儿,被绫华用一个农女算计了去。”
谢殊倚在榻边慢斯条理的换着襕袍,不管怎样,今夜是注定睡不成了,他先要去安抚住傅珵,再瞧瞧用什么法子能说服谢颐芸不再闹事。
“为何不告诉端王真相,那个农女是绫华的人,你和容景衍应当都很清楚才是,他生性单纯,真要坐上那个位置,甚至可能远不及我阿弟!”
提及傅翊,谢殊系上云靴膝后的暗扣,行至孟清禾身前,将人从头至尾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与傅翊一样,都在坐山观虎斗。有四方诸侯镇压着,谢殊眼下除了尽快找出那封先帝遗诏,甚至连禅位诏书都显得难以服众。
“瑜娘,你私下里到底背着我暗自行了多少事?”
近来绫华动作频频,即便瓦解了大部分谍司势力,可暗杀傅珵的人依旧层出不穷,哪怕他现在借由着宋轩这一身份之下,依旧难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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