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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尽头（第1页）

伥鬼马戏团的后台，已经被人鱼愤怒的歌声轰炸成炼狱废墟，只因身为半仙的团长，用强大的结界隔绝支撑，马戏团前台才得以若无其事维持精彩刺激的表演，若不然，地裂山崩，满地杀戮，眠州城的老百姓想不恐慌都难。

噗——！

一个诡异的狼头人身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就被瞬间拧断了脖子。血花喷涌，他犹如一座凝重巨塔，轰然崩塌。举目望去，暗哑的鲜血涂抹着泛黄的墙，诺大的一条长廊，此刻被一摞摞长着动物脑袋的改造人尸体堆砌得无从下脚，每向前一步，就得踏上刚刚咽气的肉身，每一丝空气，都浸满粘稠的血腥，滴滴答答，地面红色转黑，血液冒着热气汇成小溪。无边黑暗与忽明忽暗的灯火静静交织，注视着生命的流逝，对通向地狱的君王献上虔诚的俯首。

从头到脚黑衣黑袍黑靴，高挑而瘦削的男人收回了剑，将刺成海胆的尸体不耐烦地踢到一边。一双红透的犹如赤鬼的血色眼眸，还未来得及敛去杀意，他停了片刻，低头，静静注视着手心里一片白布的碎片。漆黑如乌鸦翎羽的短发缓缓飘动，苍白一截后脖颈处，剪短的发尾服服帖帖抓紧高竖的领口，男人提剑的指节泛着青白，唇色浓烈，他冷漠的一动不动站在高高堆起的尸体坡前，俊美如神祗的面容笼罩着阴沉肃杀，整个人散发残酷暴虐。

“师傅……师傅！”

罗容季一愣，面无表情的脸犹如冰雪破封，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他抿着嘴唇回身，露出隐隐疑惑和意外。

“砰！”一声巨响，衣物相触，茶羡鱼就像一只钻地洞的土拨鼠，以迅猛之势闯进了他的怀里，罗容季下意识抱紧了她。青衣少女似乎被周遭惨象吓坏了，闭着眼睛不敢看，紧紧箍住男人瘦劲的腰大嚷，“师傅！师傅你快住手！冷静一下啊师傅！我……我不允许你这样杀人！！”

罗容季红眸闪着摇摆不定，他迟疑道，“你没死？”

茶羡鱼一听，半眯着眼睛仰头，努力把脸朝男人递得更近，没好气说，“师傅！这么久不见，你就不能开口说句喜庆的话嘛！！”小心翼翼睁大眼睛，她伸着脖子左瞧瞧右看看，捂着胸口一副心悸有余，“原本还想说‘没见面的日子我可想你了！！’之类的……这下可好，尸体遍布成堆，差点没把本姑娘吓死。”

“现在就说。”

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抓紧了茶羡鱼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衣物，茶羡鱼都能感受男人的体温是骇人之低。

男人轮廓凌冽又精致的赤瞳，一眨不眨盯紧少女，他用不容抗拒的语气重复一遍，“说。”

茶羡鱼傻了，没想到罗容季如此当真，瞬间脸蛋蹿红，她环顾左右而言他，躲闪了半天，话溜出口却变成了，“师傅你，你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罗容季意味深长看了茶羡鱼一眼，松开她的胳膊，将剑收回剑鞘，淡淡道，“这是我向吴大人付出的代价。”

茶羡鱼瞬间明白了。她皱着眉头，觉得心疼又可惜，“师傅……您之前那头长发多好看啊，又黑又亮，还滑滑的……香香的，就只是因为要找到我……就这么给剪了，您不觉得可惜么……”

“不觉得。”

罗容季面无表情抬腿往前，侧脸，示意茶羡鱼跟上，“当我来到伥鬼，看到你的外套被撕成碎片时，我就想，要是能再付出一些代价，再早一点来找你，就好了。”

话毕，男人停下脚步，逆光使他的背影蒙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他的声音依然不喜不悲，“茶羡鱼，下次不许乱跑了。”

茶羡鱼吸了吸鼻子，自认理亏，小声嗫嚅，“对不起师傅……我再也不敢了。”说完朝前悄悄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摆，小心翼翼提问，“师傅，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罗容季一口回绝，“不可以。”

“就一次。”

“不行。”

“师傅我可想你啦！”

“晚了。”

茶羡鱼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撅着嘴，无精打采像只小鹌鹑紧跟在罗容季身后。出去的路上满是血浆和人头，她可害怕了，而罪魁祸首却像没事儿的人一样毫不在意往前走，连手都不给她牵……着实气人！师傅是座人体冰山，拒绝亲近也只得认了……茶羡鱼硬着头皮，一边抓紧罗容季的衣角，一边半捂着眼睛，心里默念冤魂安息，佛陀保佑，一路心跳狂飙，可算离开了这片修罗地狱。

才刚刚抵达扶摇所在的石洞，门口就“嗖嗖！”飞出一个石块，将石壁砸凹陷出一个半人高的坑。

“这也是人鱼所为？”罗容季走上前，伸出两指捻了几缕粉末，“看来已经暴走了，声波转化为了攻击性的音波。”背手站起，似无意问一句，“里头情况如何？”

茶羡鱼无奈的摊手，“吴大人天生神体，倒不受影响，至于少爷……不太乐观。因为我额上人鱼血结印突然失效，少爷和吴大人唯恐我承受不住歌声而受伤，就派我出来找你回去……我走之前，记得他俩联手才勉强制住扶摇……照此情景，师傅您再不去救场，少爷就要难受死了。”

罗容季倒是不慌不忙，他撩开长袍，靠着墙垣边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人鱼情绪波动的原因，你可知？”

茶羡鱼点点头，有些难过，“回师傅话，这次鱼儿能大难不死，全凭结识的小伙伴一路鼎力相助……这其中，扶摇的弟弟扶风也……丢了性命。扶摇眼睁睁看着扶风坠下深渊，当时鱼儿正与团长众人交战，场面混乱，无力相救……”

“如此这般，你去找人鱼的弟弟，把他带来。”

“欸？！可是……”

罗容季已经整理好衣服站起，要拔剑进去，他丢下几句话叮嘱，“人鱼和人类不同，上古灵兽被无端杀死，会化形千年冤鬼，怨气难散，再难收服。”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魔不解，必留后患。”

一踏进石洞，地面犹如一面土褐地毯被接连掀高几丈，排山倒海凶猛袭来，罗容季纹丝不动，山洪崩于前面不改色，就当下一秒，眼看就要被土块砸中，他微微扇动了一下长睫，瞬间从原地消失，几乎同时，黑衣男人把玩着剑，闪现在另一边的岩壁之上。

一抹纯白身影，在石洞之上悬挂的一条条白色丝绸间躲闪，跳跃，罗容季冷冷盯着看了一会，不悦出声，“十二虹，你的剑呢。”

十二虹正好收一匹白绸回袖，翩然落地，朝高处的罗容季璀然一笑，“罗容季？你来的倒慢。”

“此处剑不离身的人，算上鱼儿也就只有你了。”又一阵晕眩的波纹，带着含糊不清的嘶吼，夹杂碎石旋转着朝白袍男人扑来，十二虹灵敏躲过，悠悠解释，“眠州是丝绸贸易之地，本想着来此图个悠闲享乐，剑早搁于客栈不顾，哪知人算不过天算，还是逃不了一通恶战……进马戏团前，手无寸铁，就近卷了商铺的丝绸，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有几分用。”

出门心大到不配武器的人，在罗容季的认知里，除了十二虹也再无他人。罗容季摇摇头，抬颌，只见不远处，吴止雅双手合十，闭眼，正站在一个金色光球之外念咒。

罗容季飞身下来，架起手臂，歪头，“人鱼在里头？”

光球外什么也看不见，白茫茫一片，体型巨大，从上到下高速蒸腾着滚烫、滋滋流窜的火花，其体积刚好可容下一人。

“此人鱼被长期囚禁虐待，本就力竭，如今心智大伤，化歌声袭人，灵力耗尽，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目前处于无意识攻击状态。”

十二虹走来，一改轻佻，皱起眉头严肃补充，“声波的攻击力虽已削弱八成，但仍不容小觑——毕竟，是存于神话古籍的灵兽攻击，无凭无据，难以判断其杀伤力。”

吴止雅从袖里拿出一叠黄符，啪嗒一下贴在光圈之上，又在指尖快速结了一个红褐色古文字术印，朝黄符的方向轻轻吹了口气，那个红色结印膨胀起来，越扩越大，跳动着，翻飞着，像有生命的小人，沿着硕大的光圈外壁镶嵌进去，隐没在金光里。

“一面，以吾之魂力施咒控制，一面，尽吾所能，以天赦符咒加以治愈。”吴止雅收回手，拢进袖子里，一黄一绿的冷眸倒映出金色的光球，“那个半吊子的半仙要从东南方逃走了——”

吴止雅回头，朝没有什么反应的罗容季，貌似随意丢下一句，“你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