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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沉香（第1页）

“大人，您在看什么？”耳边传来一声恭敬的疑问，十二虹这才反应过来。他收回目光，朝头戴官帽的胖男人笑笑，“无碍。有劳知府费心了。”

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知府眼珠一转，又讨好的搓着手，转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吴止雅，“那这位大人呢？旅途劳顿，是不是乏了？小的现在就安排就寝的塌去……”

“聒噪。”

吴止雅缓缓睁开眼，黄绿相间的异色瞳荡漾着冷冽，他面无表情道，“最扰吾清净的，是你。”

知府的表情僵在了硕大的脸盘上，神情很是尴尬，“小的……小的该死，这就退下。”边擦汗边急匆匆出去了。

瞬间，诺大的房只留下了相对无言的两人。

十二虹望向窗外，袖中双手早已不知何时攥紧，“吴大人，您为何阻止我。”一想到刚刚在街市看到的那一幕，男人的心脏就一阵绞痛，喃喃道，“……您明知这城有问题，为何还不让我去救她？”

吴止雅神色自若，淡漠开口，“你若出面护她，身份必定起疑。会连累后续。”

“在此城，你只需将计就计。『白龙神』这个莫须有的幌子，正好助你去查?朱雀皇女?画卷的下落。”十二虹有些愤愤然，冷冷打断，“吴大人，恕徐某不能苟同。两件事本可同时开展，并无冲突！您这般说辞，我不能接受。”话毕起身欲离开，“我现在就要去找茶羡鱼。”

“巨人已经接她走了。”

十二虹身形一震，回身望向吴止雅，难以置信，“巨人？！他为何要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止雅不愿多说，他那双扇子似绵密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在莹白的皮肤上投下三角的阴影，黄眸似玄金，绿眸如翡翠，“吾看到她的未来了。”

“——她在宴清都遇到的一切，没有你。”

“你绝不能出手帮她。”

呼——

一朵白色小花轻轻飘舞，顺着风息一路晃悠悠，飞进房间，悄悄掷于背身而立、身穿纯白长袍的男人长长的衣袂上。就像天空落下一滴纯白的眼泪。

“……她一定是，很伤心的。”手心似乎还残留那日星空下互相依偎的温度，十二虹摊开手掌盯了数秒，失魂落魄发出低语。“对不起，鱼儿。”身姿艳仙的男人猛地抬起脸，望向窗外的眼眸是沉沉的辉金。

“原来你住在这里啊！”茶羡鱼从巨人垂到地面的手臂上跳下来，背着手绕着一顶圆棚草房子打转，“是你自己盖的吗？你还能盖房子啊！真厉害啊！”

此时此刻的茶羡鱼，满脸写着5个大字——“没见过世面”。

谢小楼一个翻身就落到了地面，她抬手制止两眼发光一顿胡摸的茶羡鱼，满脸凶巴巴，“诶诶，这是阿奇盖给我的房子，你可别乱摸。”茶羡鱼笑嘻嘻，“你和阿奇关系真好。”谢小楼很是受用，她仰起脸骄傲的说，“你知道就好！阿奇可是属于我的巨人，我俩约定好了的。”

这座草房子建在森林深处的一座小山坡上，层层递进的树林，四周没有人烟，闭上眼睛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河流声。谢小楼把房门打开，努努嘴，示意茶羡鱼进去，“阿奇睡山上，我睡这里，相当于这屋子就我一个人住。”茶羡鱼不经意接了一句，“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她背对着茶羡鱼，麻利的把床单铺开，“因为我的长相，他们被驱逐出宴清都。两个从没干过活的人只能在这森林打柴捉鱼讨生活。在我十岁那年，为了采山菌，两个人都坠崖死了。”

外面草地发出轻微的震动，巨人在草房子外徘徊着慢吞吞踱步，谢小楼扑过去一把推开窗，仰头大声喊，“阿奇，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巨人迟疑了，从鼻孔呼呼吹出两口热气，嘴巴含糊不清发出单音节，“小、小楼……和……人类……”红色头发的巨人努力弯下腰，想把脸凑到草房子的窗户前，他才刚刚弯曲膝盖，草房子四周就哗啦啦！折倒一大片树林。

“停停！阿奇！阿奇！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别担心了！她虽然是人类，但不会伤害我的。快走吧！”谢小楼简直急死了，她跳起来挥手，又重新跑出去站在巨人脚边大喊大叫，巨人低下头，举起一根食指，缓缓朝谢小楼的方向伸来，谢小楼突然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和你约定，不会有事的。”她抬起一只手掌，和巨人红棕色的指尖轻轻相碰，嘴里轻轻的说，“你看！约好了哦！”

巨人似乎很高兴，他点点头，立刻转身，拖着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离去，茶羡鱼趴在窗边惊讶，“巨人也明白什么是约定吗？”“明白的。”谢小楼站在原地，注视着巨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用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阿奇是我的巨人，他知道的。他明白的。”

后来在聊天中，谢小楼告诉茶羡鱼自己的命是巨人阿奇救的——双亲过世，又因外貌丑陋无法回到宴清都的少女，在一次外出觅食中，饿晕在暴雨里，被好心的巨人发现后拾走。巨人用火的能力烤熟了肉与果实，她循着香味苏醒，从巨人的手中接过了食物，后来，她经常在森林里遇到这位似乎独自生活的巨人，于是尝试和他交流，发现他竟然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于是，独自生活的少女，给独自生活的巨人取名，“以后就叫你阿奇，好吗？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巨人，至少在我心里是！”丑陋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问，“阿奇，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巨人的眼睛就像水闸开了似的，突然冒出两股巨大的水花，他用含糊的，厚重的唇齿蠕动着，一点点努力说，“阿奇……喜欢……名字，阿、阿奇，高兴。”

谢小楼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她向茶羡鱼说到阿奇，一贯冰冷的脸竟然泛起了一丝暖意，语气轻松，“真奇怪。我原本是那么恨这个世界的。但因为阿奇，他在我身边时，我又觉得自己可以不那么恨了。”

茶羡鱼突然就想起了她留在宫中的好姐妹，小满。茶羡鱼想，啊，自己是明白谢小楼的心情的。

“我也有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朋友。说朋友，可能还不够，因为十几年来，我和她是相依为命走过来的。在一个冰冷、孤独、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在那个连饭……都没人管的地方。她想尽一切办法照顾我，带领我，教育我，虽说她和我一般大，却更像做长辈。爱操心，又爱胡思乱想，胆小，又会为了我的事异常勇敢……”

茶羡鱼说不下去了，努力憋着眼泪，“……离开的时候，我好后悔没有跟她好好告别。”

一杯缺了口的搪瓷杯，盛了热气腾腾的白开水，递到她眼皮子底下，“你眼泪真多。”语气是满满的不耐烦。茶羡鱼接过杯子，吸吸鼻子，由衷的说，“小楼，谢谢你。”

“行了别肉麻了，我只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你睡一晚，明天你就滚蛋。”金棕短发的少女翻了个白眼，蹲在炉灶前扒拉着炭火，“那个谁，马尾辫，你来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