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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宵寒当初奉命组建独立于各地节度使的朝廷亲军,曾给长治帝指了两条路。一条在明,即整编败军残部,招募新兵,也就是赵希诚现在统帅的军队。江南军人员参差不齐,战力不高,纯粹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但拿出去充门面足够了。另一条在暗,也是他离开金陵最重要的使命。
随元泰帝西狩的全是北衙禁军和京营的精锐。禁军是严宵寒的亲信,京营是皇族的亲信,这两拨人马组成的天复军,才是长治帝和未来新朝真正可以依靠的亲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薛升以为他在前线吃沙子时,严宵寒已在蜀中将天复军重整完毕;当薛尚书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又被严宵寒摆了一道时,严宵寒已带着这批精锐奔赴沙场,与刚刚攻克洛阳的北燕铁骑汇合。
走到这一步,江南士族已彻底落入下风,收复中原,统一南北势在必行,哪怕他们现在动手把长治帝从皇位上拉下来,也无法阻止雨后春笋般接连发兵的地方军,更阻挡不了北燕军与天复军悍然北上的铁蹄。
年底,各地捷报频传,黄河下游以南全部光复,北燕铁骑与天复军连克庆陵、潞州等五地,直逼鞑柘二族主力所在的重镇原州。等到年关时,江南朝廷更是派人送来大批粮草军备,厚赐天复军,另有圣上御笔密信致意靖宁侯。
傅深晚间回营时,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他冻得双手发麻,掀开帐门,却有一股融融暖香扑面而来。此刻本该昏暗无人的主帅营帐里灯烛明亮,占了鹊巢的“鸠”正倚在床头看军报,听见动静笑盈盈地望过来,放下书,朝他伸出手。
有这么一个人在,简陋的营帐好像变成了仙宫。
干燥冰凉的双手被拢进温暖的掌心里,傅深弯腰,故意用冰凉的脸颊在他侧脸上贴了贴:“怎么又跑过来了?”
严宵寒大言不惭地道:“都快过年了,怎么能让你独守空房?我来给侯爷暖床。”
傅深摇头笑了,带着满脸“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纵容,被他捉住下巴亲了一口。
说来好笑,天复军上到主帅下到普通将士,似乎都打定了主意要抱紧北燕铁骑的大腿。自从洛阳汇合后,天复军就成了北燕军的小尾巴,一方面是两位主帅关系密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复军大多是京畿出身,对北燕军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再者严宵寒带兵经验尚浅,时常需要傅深在旁替他看着点,因此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严宵寒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来北燕军大营里找傅深“讨教”。傅深早就吩咐过亲兵不要拦他,久而久之,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连俞乔亭早上撞见严宵寒从傅深帐中出门,都能面色如常地打招呼,让他“吃了再走”。
“看什么呢?”傅深在他的帮忙下卸了甲胄,换上轻便的家常衣服,去盛着热水的铜盆里洗手,一边擦干,一边听严宵寒道:“朝廷来了消息,柘族和渤海国派出使者到金陵,想要议和。”
傅深坐到床边,挨个儿打开靴子上的铁扣,道:“我估计也是,他们怎么说?”
“要以黄河为界,南方归还朝廷,北方由三族统治。南北互不侵犯,开放商路贸易,江南每年给鞑、柘、渤海三族数万岁币,”说到这,严宵寒轻轻笑了一声,“他们的皇帝还想与皇上结拜为兄弟。”
傅深把脚泡进热水里,懒洋洋地嗤道:“嚯,好大的口气,都兵临城下了,还以为这些人都是来赶集的呢?”
严宵寒道:“皇上暂时不会动摇,但朝廷中主张议和的大有人在。尤其是江南一派,不愿意穷南方之力供养北方。这事恐怕还有的吵。”
“让他们吵去,”傅深冷笑,“真是奇了,议不议和,黄河以北的百姓说了不算,前线征战的将士说了不算,反倒是这些稳居后方的大人们,上下嘴唇一碰就送出去半个中原——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第70章除夕┃我什么都不要
大好河山,沦于外敌之手,蛮夷视中原汉人为猪狗草芥,肆意抢掠烧杀。这两年来北方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他们行军路上,时常能看见许多村庄毁于战火,十室九空,路边时有曝于荒野的白骨。
如果这样还要议和,他们这些在前线浴血的将士,那些至死仍南望王师的百姓,都算是什么呢?
严宵寒走到桌前,提笔在奏表上写了几个字,不紧不慢地道:“的确,箭已在弦上,金陵就是吵破天,也不能把压境的大军撤回。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南方朝廷说了不算,不用理他们。”
如今光合围原州的就有北燕、天复、江南、襄州四支大军,再往东,还有淮南、荆楚、随州三地节度使陈兵相州。除了江南军和天复军名义上归属江南朝廷,其他节度使和地方将领早在新朝建立之前就纷纷“自立自保”。如今英雄造时势,谁拳头硬谁说话,江南的各位大人们喊的再欢,不如傅深一声令下管用。
“腐儒误国呐,”傅深不怎么真心地感慨了一句,伸长脖子看向桌面,“大晚上的写什么呢?”
严宵寒撂下笔,转身拎起搭在一旁的布巾盖在傅深脚上,端起木盆出去倒水,随口答道:“给朝廷的奏表,没什么。你赶紧躺下,别冻着。”
他掀帘子时带出一阵小风,吹的纸页翻动,傅深本来不想偷看,架不住眼力实在太好,一眼瞄到白纸上一行工整的小楷。
看清的一刹那,他的心脏突然莫名地错跳一拍。慌张,但是不乱,反而有种拨云见日的豁然朗阔。
奏表上只写了六个字——“宁战死,不议和”。
傅深刚回京时,严宵寒还一口一个“奸佞”自称,还是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的朝廷鹰犬,而时过境迁,狂风骤雨之后,气节易变,忠骨易折,他却是为数不多的、仍然站的笔直的人。
事到如今,谁还敢说他是个只会逢迎上意、残害忠良的奸佞?
又一阵响动,严宵寒从外头回来了。傅深裹在被体温暖的热烘烘的被子里,舒服的叹了口气,开口唤道:“梦归。”
“嗯?”严宵寒正在洗手,扭头问:“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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