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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张建军向单位请了假,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找白狼。白狼住在城东的一处低矮的平房区里,这里是安陵比较早的居民区,现在又被称为棚户区。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安陵早期各单位的老职工和他们的家属,绝大多数的房屋至少都有三十年的房龄了。张建军家原来也住在这里,后来建军的父亲单位分了楼房,一家人就搬了出去,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白狼家还是原来的房子,一排平房靠东的第一间,前面有一小小的院子,前面是厨房,后面是客厅和卧室。建军在前面的大门口敲了半天的门,里面终于传来一阵咳嗽声和老妇人的喊声:“小辉,有人敲门,去开门呀!”
不大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随意的精壮男子出现在建军的眼前。他冷冷地看着建军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辉哥,好久不见!”建军有些讨好地说。
“找我吗?有什么事?”白狼依然不冷不热面无表情地说,手扶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让建军进去的意思。
建军有些尴尬,心里也顿时凉了一大截,但既然来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谄媚地说:“小辉哥,看在我们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进去说呀?”
白狼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把建军让了进来。建军跟在白狼的后面进了里屋客厅,把带来的两瓶酒和一条香烟放在桌上,也不等白狼说话,就一屁股坐在桌边的一张破旧的椅子上。这时从里面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六十上下的妇人,见到建军有些惊奇地说:“这不是老张家的二小子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家了?真是的,你们搬走时你才十几岁吧,一晃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建军快忙站起来,笑着说:“林妈妈好,好久不见了,身体还好吗?”
“不好。”林妈妈说着,伸出双手来,向建军展示那肿胀的关节,“前几年得了这个怪病,类风湿,不死的癌症,治不好,也死不了,把小辉爷俩拖累死了。唉!”
建军看着那双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个病治不好,也很折磨人,所以脑子根本找不到用来安慰她的话。最后,他突然灵光一现,很快就脱离了这么尴尬的氛围,他说:“林妈妈,天下没有不能治的病,也许中医可以,或许有偏方能治,不是说偏方气死名医吗,我会留心寻访这方面的信息。你老人家不要着急,心态要好,心情好就什么都好了。”
谁知林妈妈又是一声长叹,愁着脸说:“心情哪能好得起来哟!前两年,他爸下岗了,现在只能弄一辆摩托车跑摩的。小辉刚回来,没工作,找了一个月了,没有单位要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妈,话怎么这么多呢?”白狼不想让林妈妈继续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我不说了,你们哥俩聊聊。”林妈妈说着,便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我都忘了你叫建平还是建军啊,哦,对了,老二叫建军。建军,晚上在我家吃过饭再走啊。今天太阳好,我出去晒晒太阳,等会儿回来做饭。”
林妈妈出去后,白狼对建军说:“说吧,这么多年也没找过我,今天来肯定有事。”
建军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说道:“小辉哥,还真有事求你帮忙,是我大哥的事。”说着,建军就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和白狼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小辉哥,你要是暂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就去我哥那里吧。”
白狼听建军说完,立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建军,我可以肯定地答复你,一是我帮不了你的忙,因为我不想再介入道上的事,而且我现在光杆一个,胖虎也不会买我的账;二是我不会去你哥那里上班,因为我性格你知道的,不好管,让你哥为难,我自己也不舒服。我自己的事我慢慢想办法,你哥的事你也另想别的办法。”
“虽然你现在是光杆一个,但你白狼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当年胖虎就很怕你呀。”建军说,“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只是想请你出面警告他一下,让他有所顾忌。”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白狼坚定地说,“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
说着,白狼自己先站了起来。建军一看,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便也站起来向外走去。白狼拎起他带来的烟酒递给他说:“这个带走,无功不受禄。”
建军连忙推辞道:“几十年的兄弟了,这点东西不收下,也太见外了。”说着,他快步朝门口走去,又回过头来说:“小辉哥,要是找不到好的工作,我倒有个建议,去开出租车吧,没人管着,时间自由,收入也还不错的。”
白狼没再坚持,也没有回答他的话,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了。建军对于白狼的这种态度倒也不意外,从他进来见到白狼第一眼时,他便预感到了结果,白狼似乎变了很多,少了许多当年的戾气,却多了一丝阴冷的感觉。现在白狼不愿意出手,建军还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个安陵城里的黑道,似乎只剩下胖虎一手遮天,他完全想不出还有谁能来阻止胖虎一帮人的为所欲为了。
张建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帮助大哥应对胖虎的逼迫,这时他腰上别着的传呼机响了,拿起来上一看,是一串电话号码,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原来是他的初中同学罗昌满。罗昌满是安陵近郊城东村人,带着一支建筑施工队常年跟在张建军所在的安陵市第二建筑公司后面承包工程,两人在学校时关系一般,可是后来有了工作上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密切了。
罗昌满在电话里邀请建军晚上去一个小饭馆喝酒,说有件大好事与他分享,建军欣然答应了。看看时间还早,而且那个约定的小饭馆就在这附近,建军便想着找个地方去消磨掉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正好看到路边有一个电子游戏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这样的地方曾经是他经常光顾的场所,但自从他两年前结婚以后,便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张建军找了一台空着的麻将机坐下,老板过来给他上了十块钱的分,他便玩了起来。旁边的一台游戏机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染着一撮红头的小年轻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着三国,老怪夏侯惇正式出场,小红毛大呼小叫地操纵着摇臂,不时出一声狂笑。建军连输了两局麻将,又被小红毛吵得心烦意躁,忍不住几次转头看了看他,脸上写满了了不满的表情,但还是忍住没作出来。小红毛感觉到了建军三番五次地看他,便不乐意了,转过头来张口就骂:“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建军顿时火冒三丈,“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左手一把封着小红毛的衣领,右手指着他喝道:“小狗屌,狂什么呢?爹娘没教你怎么对待大人吗?”
这时从建军的后面又窜出来一个染着一撮黄头毛的小年轻,看来是小红毛的同伙,不由分说对着建军就是一脚踹过来。建军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躲闪不及,被重重地踹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游戏厅里的人一齐看过来,张建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个右勾拳把小黄毛打翻在地。见小红毛又冲上来,便一矮身形迎步上前,一个黑虎掏心,拳头重重地砸在小红毛的腹部,小红毛立即惨叫起来,瘫软在地。
小黄毛从地上爬了起来,恐惧地看着建军,转身向门口跑去,嘴里喊着:“你给我等着,有种的别跑,我去叫人。”
建军哈哈大笑:“好,你去叫吧,我不走,等着你们!”
小红毛也爬起来,向门口走去,在门外的地上坐了下来,看来是监视着建军,等救兵过来报仇。建军也不理会,继续玩他的麻将游戏,反正面子是打回来了,这些小毛贼他是不放在眼里的,毕竟也是道上混了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张建军玩了一个多小时,十块钱输完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走了出去。小红毛还在外面的地上坐着,却没见一个救兵的到来。他看着小红毛笑了笑说:“救兵呢?怎么还没来?告诉你,我在混世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看来救兵是没指望了,我也不陪你了,你慢慢等吧,再见!”
小红毛没说话,只是怒目瞪着建军。建军看看表,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扔了一支给小红毛,自己也点上一支。小红毛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从地上捡起建军扔过来的烟,很熟练地点上。
从这里到那家小饭馆大概步行十几分钟的样子,建军在前面走着,很明显地感觉到小红毛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心里暗自好笑,也不去点破他,只顾低头走着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建军到了小饭馆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罗昌满从出租车上下来,后面还跟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子。进了包厢,里面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已经在等着了。这个人张建军认识,他叫罗昌斌,是罗昌满的堂弟,也是罗昌满施工队里的。大家坐下后,罗昌满给建军介绍刚才和他一起进来的小伙子说:“建军,这是我表弟,我姑妈的儿子,叫曹南,我们都叫他三子,在市航管局工作。”
建军站起来和曹南握了握手又坐了下来,心里在想,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其实他的感觉是对的,原来飞龙曹东的大名在他们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时间久了,大家只记得飞龙的名号,却渐渐地把他真名曹东给忘了。老曹当年从外地独自一人来安陵,三十多岁没成家,有人就把城东村(那时叫城东大队)的一个农村姑娘介绍给了他,这个姑娘就是罗昌满的姑姑,因为家庭成份是富农,本村小伙子不愿娶,最后倒便宜了老曹。
等菜上齐了,罗昌满给每人的杯里倒满了酒,建军忍不住了,问道:“昌满,你在电话里说有一件大喜事和我分享,到底是啥事呀?”
“先喝酒,慢慢说。”罗昌满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把空杯对着其他人亮了亮,“先干为敬,你们也干。”
三个人也把面前的酒喝了,罗昌满一边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一边说:“我弄了一块地,想开房地产。”
建军惊得筷子都掉了,半晌才说道:“你这么有钱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罗昌满哈哈大笑道:“我哪有什么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给你们公司打工,拢共才攒了四、五万块,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你是知道的。”
“没钱你搞什么房地产开?地是怎么弄来的?花了多少钱?”建军更?异了。
“地是我们村的,花了一万块钱。当然了,这不是地价,是打通关节花的钱,地价钱还欠着呢。”罗昌满说,“银行我也有关系,已经说好了,用那块地作抵,贷款一千万。”
“地有多大呀?能盖几栋楼?”建军问道。
“我算了,一期大概能盖二十栋,五六百户。”罗昌满得意地说,“市设计院已经在做图纸了,下一步等规划局批。”
“我的天!不声不响的竟然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建军惊叹道,“那一千万的贷款也盖不起来呀,地价和造价怎么着也得小两千万了,剩下的钱哪里去弄?”
“这个就不用着急了,其实银行是可以给我两千万的,但我不要,利息太高。”罗昌满说,“你知道现在房子有多好卖吗?等规划局批了,预售许可证办下来,我们就可卖房了呀。如果卖得快,我们就先把地皮的钱付了,如果卖得不快,地皮钱可以拖一拖。再说了,材料、人工的钱都可以拖,到年终一起结账也可以的。”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罗昌斌听得有些兴奋,忍不住插话道:“哥,那这事办成了,能赚多少钱?”
罗昌满瞥了他一眼,故弄玄虚地伸出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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