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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高的勾檐抱角画船,镂花窗,珠玉帘,桅杆上悬着一张硕大华美的锦旗,上书一字:“云”。洛阳云府,昭华七十八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中原大家,祖上数代为官,至云贺之已未及当朝要员,而今虽已辞官隐退,却因其错综复杂的人脉而稳坐泰山,加之与淮南薄府的表亲关系,在商号间亦有不小的号召力。
此际画船上一行人正煮酒对弈,抚琴弄歌,一派迷人春景。云衍怀本是在同薄佻白下棋,余光瞥见一少年凭栏眺望的清隽姿态,不由又怦然心动,分神中被对方连吃几子,末了却还神情恍惚尤未察觉。
“你输了。”朱润玉唇轻启,淡淡吐出三个字,对面男子虽正襟危坐,却依旧是行云流水般的如画姿态,一望之间只觉美不胜收。然而薄佻白这等人间绝色都吸引不到云衍怀痴迷的目光,足可见那少年的诱惑力,果真非同一般。
“……嗳?”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棋盘上黑白交纵,局势却是一边倒,显然是他分神中已经败的惨不忍睹。输于博弈,却赢在心情,云衍怀惬意的支起鬓角,眯着眼睛笑道:“愿赌服输,好说,好说!”“一心二用,不输才怪,哼!”斜对面正盘膝抚琴的青年满目怨毒,嘴里酸讽着,手下一把六弦琴却弹的风生水起,直听的对面半阖目小憩的男子含笑盈然。
“我今日心情好,不与你吵架。”云衍怀笑着起身,潇洒的掸了掸袖角,转身向那倚栏远眺的少年走去。
岱迹真面色一白,一双眸含着不甘与怨怼,却始终不愿从那人身上挪开,只死死瞪过去,感情着实复杂。隅枕书在对面微微笑了起来,放下指端茶盅:“岱神医似乎心情欠佳?”
“没有。”才怪!岱迹真翻了翻眼皮子,面无表情道。他与隅枕棠关系不错,但对着隅枕书,总感觉这男人外表看似温和,内里却有些阴阴的渗人,说不清楚具体排斥在哪里。转而望了望凭栏前那一对谈笑风生的人儿,少年春衫如画风情灼灼,男子俊朗明媚长袖如风,莫说要忽略性别,就是眼看着那同为男子,却也挡不住吸引人眼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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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这一头,隅枕棠静静的望着那二人亲昵万分的姿态。早就知道云子偌风流倜傥,对美人出手向来毫不吝啬,可这一次这个人,明明是男子,却为何比女子还要令人动心三分呢……
尤其是,尤其是额心那一抹朱红的痣,水生水媚,含笑间灼灼其华,宛如一株玉指轻轻地就勾住了无数人心中难以规避的旧事。喉咙里一阵酸楚,隅枕棠强自镇定的别开脸,不愿再看那一张脸上似曾相识的微笑,也就没能注意到那少年眼角流泻而出一抹冷光,不经意的,掠过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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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看吗?隅枕棠,这般相似的这一张脸上的笑容,这一滴酷似当年你亲手所绘的美人痣,你竟,不敢再看了麽……
阴冷的笑意汇聚在眼底,再抬起眼眸,却依旧是晨光般惹人青睐的明丽,虞秋水一只手托起腮嫣然一笑,望着云子偌轻轻地“嗯?”了一声。
男子一怔。
彼时他正低头同他讲一些洛城的事,因为想看到那一抹柔顺妩媚的笑靥,故而尽是挑选了一些令人发笑的乐事。但说来说去也不见少年捧腹,甚至于始终浅浅淡淡的,嘴角,明明盈着笑,却朦胧的令人感觉不真实。他自觉乏味,心中难免失落,却在这一时看见那少年漾开一朵风情之际的笑靥,一手托着腮,乖巧柔顺的望过来,轻轻地,用娇憨无比的鼻音“嗯”了那么一声。
令人,心弦颤动。
不由握上那凭栏上搭着的纤瘦五指,云衍怀自觉唐突,却无法掩盖那一瞬间想吻下去的冲动,视线焦灼的汇聚到少年殷红的嘴唇上,喉结滚动,愈靠愈近……
“子偌、别……”低声推拒的同时,脚步不由也踉跄着后退,二人本就靠在凭栏处,虞秋水背后是茫茫江面。此情此景如此尴尬,他必然的就退缩了几分,步法一乱,身子竟向后仰了过去。
云衍怀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身影被风卷向水中,一时只顾着愕然竟无从反映,醒悟过来时,一道白色身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稳稳的抱住那即将落入水面的瘦弱身躯,长臂一圈,二人暧昧的贴在了一起。虞秋水于百般惊魂中抬头,却遇到一双恍如隔世般,渗透着往昔刻骨爱意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正是隅枕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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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那样深情到苦涩的眼神触动他记忆的阀门,虞秋水怔怔的望着那一张曾熟稔于心的脸,下意识的,轻轻抬起了手……
半空中拥抱的身姿,衣衫随风猎猎作响,那个瞬间的触动像一场美妙的无与伦比的幻觉,以至于隅枕棠竟以为怀里抱着的人,就是那让自己牵肠挂肚了四年,并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儿。他柔顺乌黑的眼眸,他妖娆惑人的朱砂痣,他无助怅惘的眼神,以及他发间随风流连的清香。
“殷色。”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唤出那个令他挫骨扬灰的爱恨依旧不能罢手的名字: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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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神蓦然一凛。
足尖落地,危情解除,在那一刻几乎就要触到对方面颊的指尖却轻轻的垂了下来,到胸口时,不轻不重那么一推,二人环抱的姿态就此分崩离析。
少年向他彬彬有礼的颔首,微微一笑,疏远而不失礼貌道:“多谢枕棠公子相救之恩。”一句话,十个字,之前种种与过去重叠的痕迹便被完全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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