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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上来侍候皇帝吃药，李德全想了一想，终于还是道：&1dquo;万岁爷，卫主子也来了。”皇帝将那一碗药一口饮尽，想是极苦，微微皱一皱眉头。方漱了口，又咳嗽不止，只咳得似是要掏心挖肺一般，全身微微颤，半伏在那炕几之上，李德全忙替他轻轻拂着背心，皇帝终于渐渐忍住那咳喘，却道：&1dquo;叫她回去，朕&he11ip;&he11ip;”又咳了数声，道：&1dquo;朕不见她。”

  李德全只得陪笑道：&1dquo;卫主子想是大好了，这才巴巴儿请了旨来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就瞧她这么老远&he11ip;&he11ip;”话犹未落，皇帝已经随手拿起枕畔的如意，只闻&1dquo;砰”一声，那如意已经被皇帝击在炕几上，四溅开来，落了一地的玉碎粉屑，直吓得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一地，李德全打个哆嗦也跪了下去，皇帝道：&1dquo;朕说不见&he11ip;&he11ip;”言犹未毕，旋即又伏身大咳，直咳得喘不过气来。

  第35章

  因着天气暖和，殿前的海棠开了，如丹如霞，似火如荼，花枝斜出横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在那素白的窗纱上，花影一剪便如描画绣本。

  李德全轻轻咳嗽一声，道：&1dquo;万岁爷既然有这样的旨意，主子明儿就回宫去吧。主子身子才好，回去静静养着也好。”

  琳琅本瞧着窗纱上的海棠花影，缓缓问：&1dquo;万岁爷还说了什么？”

  李德全道：&1dquo;万岁爷并没有说旁的。”想了一想，又说：&1dquo;按理说咱们当奴才的，不应该多嘴，可是那次万岁爷去瞧主子&he11ip;&he11ip;”又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措词。琳琅略一扬脸，锦秋曲膝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她微微生了忧色，说：&1dquo;李谙达，上次皇上去瞧我，我正吃了药睡着，十分失仪。醒来皇上已经走了，我问过锦秋，她说是万岁爷不让叫醒的。不知是不是我梦中无状，御前失仪。”

  李德全本担心她失子伤痛之下，说出什么话来与皇帝决裂，以至闹成如今局面，听她这样讲，不禁微松了口气，道：&1dquo;主子好好想想，奴才的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琳琅道：&1dquo;谙达一直照顾有加，我心里都明白，可这次的事，我实实摸不着尾。”

  李德全是何等的人物，只是这中间牵涉甚广，微一犹豫，琳琅已经从炕上站起来，望着他缓缓道：&1dquo;这一路来的事端，谙达都看在眼里，谙达一直都是全心全意替皇上打算，皇上巴巴儿打谙达过来叫我回去，必有深意。琳琅本不该问，可是实实的不明白，所以还求谙达指点。”

  李德全听她娓娓道来，极是诚恳，心中却也明白，皇帝今日如此恼她，实实却最是看重她，这日后的事，自己可真估摸不准。便说：&1dquo;万岁爷的xing子，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奴才是再卑贱不过的人，万岁爷的心思，奴才万万不敢揣摩。”顿了顿道：&1dquo;自打那天万岁爷去瞧过主子，一直没说什么。今儿倒有桩事，不知有没有gan系——万岁爷突然问起纳兰大人的如意。”

  琳琅听到提及容若，心中却是一跳，心思纷乱，知道皇帝向来不在器皿珠玉上留神，心中默默思忖，只不知是何因由，百思不得其解。待李德全走后，怔怔的出了半晌神，便叫过锦秋来问：&1dquo;那日端主子打人送来的紫玉如意，还说了什么？”

  锦秋倒不妨她巴巴儿想起来问这个，答：&1dquo;端主子只说给主子安枕，并没说什么。”

  琳琅想了想，又问：&1dquo;那日万岁爷来瞧我，说了些什么？”

  锦秋当日便回过她一遍，今日见她又问，只得又从头讲了一遍：&1dquo;那日万岁爷进来，瞧见主子睡着，奴才本想叫醒主子，万岁爷说不用，奴才就退出去了。过了不大会子，万岁爷也出来了，并没说什么。”

  琳琅问：&1dquo;皇上来时，如意是放在枕边吗？”

  锦秋心中糊涂，说：&1dquo;是一直搁在主子枕边。”

  她的心里渐渐生出寒意来，微微打了个寒噤，锦秋见她唇角渐渐浮起笑意，那笑里却有一缕凄然的悲凉，心中微觉害怕，轻声问：&1dquo;主子，您这是怎么啦？”

  琳琅轻轻摇一摇头，道：&1dquo;我没事，就是这会子倒觉得寒浸浸的，冷起来了。”锦秋忙道：&1dquo;虽是大太阳的晴天，可是有风从那隔扇边转出来，主子才刚大好起来，添件衣裳吧。”取了夹衣来给她穿上，她想了一想，说：&1dquo;我去正殿请旨。”

  锦秋见她这样说，只得跟着她出来，一路往南宫正殿去，方走至庑房跟前，正巧遥遥见着一骑烟尘，不由立住了脚，只以为是要紧的奏折。近了才见着是数匹良骏，奔至垂华门外皆勒住了，唯当先的一匹枣红马奔得兴，希聿聿一声长嘶，这才看清马上乘者，大红洋绉纱斗篷一翻，掀开那风兜来，竟是位极俊俏的年轻女子。小太监忙上前拉住了马，齐刷刷的打了个千：&1dquo;给宜主子请安。”

  那宜嫔下得马来，一面走，一面解着颈中系着的嵌金云丝双绦，只说：&1dquo;都起来吧。”解下了斗篷，随手便向后一掷，自有宫女一曲膝接住，退了开去。

  琳琅顺着檐下走着，口中问锦秋：&1dquo;那是不是宜主子？”锦秋笑着答：&1dquo;可不就是她，除了她，后宫里还有谁会骑马？万岁爷曾经说过，唯有宜主子是真正的满州格格。前些年在西苑，万岁爷还亲自教宜主子骑she呢。”说到这里，才自察失言，偷觑琳琅脸色，并无异样，只暗暗失悔。已经来至正殿之前，小太监通传进去，正在此时，却听步声杂沓，数人簇拥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适才见着的宜嫔，原来已经换过衣裳，竟是一身水红妆缎窄衽箭袖，虽是女子，极是英气慡朗。见着琳琅，略一颔，却命人：&1dquo;去回皇上，就说太后打我来给皇上请安。”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宜嫔本立在下风处，却突然闻到一阵幽幽香气，非兰非麝，更不是寻常脂粉气，不禁转过脸来，只见琳琅目光凝视着殿前一树碧桃花，那花开得正盛，艳华浓彩，红霞灿烂，衬得廊庑之下皆隐隐一片彤色，她那一张脸庞直如白玉一般，并无半分血色，却是楚楚动人，令身后的桃花亦黯然失色。

  却是李德全亲自迎出来了，向宜嫔打了个千，道：&1dquo;万岁爷叫主子进去。”宜嫔答应了一声，早有人高高挑起那帘子来，宜嫔本已经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过头去，只见琳琅立在原处，人却是纹丝未动，那目光依旧一瞬不瞬望在那桃花上，其时风过，正chuī得落英缤纷，乱红如雨，数点落花飘落在她衣袂间，更有落在她乌亮如云的髻之上，微微颤动，终于坠下。

  宜嫔进了殿中，李德全倒没有跟进去，回过头来见琳琅缓缓拂去衣上的花瓣，又一阵风过，那更多的红瓣纷扬落下，她便垂下手不再拂拭了，任由那花雨落了一身。李德全yù语又止，最后只说：&1dquo;主子还是回宫去吧。”

  琳琅点一点头，走出数步，忽然又止住脚步，取下腰际所佩的玉佩，道：&1dquo;李谙达，烦你将这个jiao给皇上。”李德全只得双手捧了，见是一方如意龙纹汉玉佩，玉色晶莹，触手温润，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乃是&1dquo;qíng深不寿，qiang极则r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底下结着明huang双穗，便知是御赐之物，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真是进退两难。只得陪笑道：&1dquo;主子，日子还长着呢，等过几日万岁爷大好了，您自个儿见了驾，再jiao给万岁爷就是了。”

  琳琅见他不肯接，微微一笑，说：&1dquo;也好。”接回那玉拿在手中，对锦秋道：&1dquo;咱们回去吧。”

  宜嫔进得殿中，殿中本极是敞亮，换了雪亮剔透的窗纱，透映出檐下碧桃花影，风chuī拂动，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她脚上是麂皮小靴，落足本极轻，只见皇帝靠在大迎枕上，手中拿着折子，目光却越过那折子，直瞧着面前不远处的炕几上，她见那炕几上亦堆着的是数日积下的奏折。逆料皇帝又是在为政事焦心，便轻轻巧巧请了个安，微笑唤了一声：&1dquo;皇上。”

  皇帝似是乍然回过神来，欠起身来，脸上恍惚是笑意：&1dquo;你来了。”稍稍一顿，却又问她：&1dquo;你怎么来了？”宜嫔道：&1dquo;太后打我来的。”见皇帝脸色安详，气色倒渐渐回复寻常样子，皇帝却咳嗽起来，她忙上前替他轻轻捶着背。他的手却是冰冷的，按在她的手背上，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担心起来，又叫了一声：&1dquo;皇上。”皇帝倒像是十分疲倦，说：&1dquo;朕还有几本折子看，你在这里静静陪着朕——叫他们拿香进来换上，这香不好，气味熏得呛人。”

  地下大鼎里本焚着上用龙涎香，宜嫔便亲自去拣了苏合香来焚上。此香本是宁人心神之用，见皇帝凝神看着折子，偶尔仍咳嗽两声，那风chuī过，檐外的桃花本落了一地，风卷起落红一点，贴在了窗纱之上，旋即便轻轻又落了下去，再不见了。

  宜嫔想起皇帝昔日曾经教过自己的一句诗：&1dquo;一片花飞减却net，风飘万点正愁人。”那时是在西苑，正是桃花开时，她在灿烂如云霞的桃花林中驰马，皇帝含笑远远瞧着，等她微喘吁吁翻身下马，他便念给她听这句诗，她只是璨然一笑：&1dquo;臣妾不懂。”皇帝笑道：&1dquo;朕知道你不懂，朕亦不期望你懂，懂了就必生烦恼。”

  可是今日她在檐下，瞧着那后宫中议论纷纭的女子，竟然无端端就想到了这一句。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闷闷不好受，她本坐在小杌子上，仰起脸来，却见皇帝似是无意间转过脸去，望着檐下那碧桃花，不过瞬息又低头瞧着折子，殿中只有那苏合香萦萦的细烟，四散开去。

  第36章

  一进三月里，便是花衣期。为着万寿节将近，宫里上上下下皆要换蟒袍花衣。佟贵妃netg神不济，只歪在那里看宫女们检点着内务府呈的衣，七嘴八舌喜滋滋的说：&1dquo;主子您瞧，这些都是今年苏州织造贡的，这绣活比湘绣、蜀绣，更灵巧鲜活呢。”正说的热闹，德嫔与端嫔都来了，端嫔甫进门便笑道：&1dquo;姐姐可大安了？今儿姐姐的气色倒好。”见摆了一炕的五光十色、光彩流离的绫罗绸缎，不由笑道：&1dquo;这些个衣料，乍一见着，还以为姐姐是要开绸缎铺子呢。”

  佟贵妃略略欠起身来，淡淡的道：&1dquo;劳妹妹惦记。这些衣服料子，都是内府呈上来，皇上打人送过来，叫我按例派给六宫。你们来得巧，先挑吧。”

  端嫔笑道：&1dquo;瞧贵妃姐姐这话说的，您以副后署理六宫，哪有我们挑三拣四的道理，左不过你指哪样我就拿哪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