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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在温泉庄子上住了三个多月之后,终于启程回家了。当马车行至大门前,她便看到一个有些似曾相识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着。
这是何人?薛姨妈心中诧异的想到。
她由同喜同贵搀扶着下了马车,正要开口说话,便见那个站在门口的男子走了过来,冲着她嘿嘿直笑:“母亲终于回来了,可叫儿子好等。”
薛姨妈险些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伸出手指着对方结结巴巴的说道:“蟠、蟠儿?”见那面容有些熟悉的男子笑着点头之后,瞪着眼说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薛蟠从前太胖了些,如今这样,才是刚刚好。瘦下来之后,凸显出了他优美的轮廓和流畅有型的五官,如今看起来,比起风度翩翩的琏二爷也不差什么。瞧着这样的薛蟠,同喜和同贵都红了脸。其实看一看国色天香的宝钗,就知道薛蟠的底子原本也是好的,只可惜从前都被一身肥肉给糟蹋了。如今瘦了下来,便显出原来的好底子了。
薛姨妈见状先是忧虑,后来听说了薛蟠如今整日都在忙着家中铺子的事,又欢喜起来。握着薛蟠的手她看个不住,看着看着又落下泪来,泣道:“要是你父亲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
此时母子三人都聚在了厅堂之中,薛宝钗抽出袖口里掖着的丝帕替薛姨妈擦着眼泪,劝道:“这是好事,母亲为何流泪,倒叫我们看了不安心。”
薛姨妈放开薛蟠的手又拉住宝钗的手,道:“都是钗儿的功劳,原本该是由我来操心的事,却全都压在了你的肩上。叫我见了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多少像你这样大的姑娘,不过是绣绣花谈谈琴,哪里需要操心这些事……”
母子三人畅谈了一回,将彼此心里的郁结都消去了,只觉得互相都更加亲近了。末了薛蟠哭着说道:“儿子从前糊涂,做下了不少荒唐事,叫母亲和妹妹都跟着忧愁伤心。如今儿子知道错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母亲和妹妹只管在家里享福就是了,外面的事,有儿子一肩担着呢……”说着,跟薛姨妈一起抱头痛哭。
哭了一回之后,都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此时宝钗的丫鬟霓裳和羽衣便端了热水和巾帕等物上来,伺候众人净面。薛姨妈洗了脸又擦了些香脂,而后看了看霓裳和羽衣,对宝钗说道:“这两个丫鬟倒也好,只是看着眼生。莺儿她们呢,怎的不见?”
薛宝钗轻描淡写的说道:“莺儿她们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便将她们放了出去,自行聘嫁。这两个丫头是我新买来的,从前也是伺候大户人家姑娘的,一个叫霓裳,一个叫羽衣。霓裳会看账,羽衣泡得一手好茶,都是得用的。”
薛姨妈也并没有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看见了便问上一句。听宝钗解释了,也就只是点点头,吩咐霓裳和羽衣好好伺候姑娘,也就罢了。众人休息了一阵子,喝了几口热茶之后,薛宝钗又道:“如今回家了不比从前,人手很是不够。我便又采买了一些下人,将从前那些爱偷奸耍滑的放了些出去,母亲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母亲怎会怪你,夸你来来不及呢!”薛姨妈说道:“你办事我最是放心,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妥帖的。”
尽管知道薛姨妈会这样回答,但此时听了这话,薛宝钗还是感到心中温暖。薛家尽管有诸般不好,但薛家主子们之间的亲情,是做不得假的。如此一来,宝钗办起事来,也是事半功倍。要是遇上个处处跟你做对有事没事跑出来质疑你一下的,那才是膈应人呢。也正因为如此,薛家还算有救。
得到薛姨妈的正面首肯之后,整个薛家,便算是掌握在了薛宝钗的手中。渐渐的,她这厉害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有的人大摇其头,说这样的女子娶进门来就是一个祸害。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这一日,薛宝钗正在屋子里翻看这个月的账本,忽然有小丫鬟来报,说是有客人来了,薛姨妈请她到前厅里去见见客。
“是什么客人非要我去见?”合上账本,薛宝钗问道。
小丫鬟道:“说是位官家太太,好像家里的老爷在翰林院任修纂。”
翰林院修纂,身份清贵,但无实权。虽然如此,与薛家比较起来,也算是薛家高攀不起的人家了。如今他家的太太上门来,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来做什么的?怀着这样的疑惑,宝钗拾掇了一番,换了见客的衣裳,带着羽衣往前厅行去。
行至厅中,宝钗便与薛姨妈和来客见了礼,姿态娴雅,无可挑剔。来客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其实暗地里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着宝钗,越看越是满意。
身份低微,但是架不住家里有钱,一定能带一大笔嫁妆进门,正可解家中燃眉之急。人能干,持家有道,正是她需要的儿媳妇人选。又正因为家里无权势,在她面前势必抬不起头来,好拿捏。这样好的媳妇人选,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去……云太太看着宝钗身上的洋红色对衿镶边杭绢衫,玫瑰紫潞绸罗裙,还有头上乌油油桃心髻,发髻上插一支典雅的翡翠云头钗,耳边亮晃晃的明珠珰……越看,脸上笑意越是真切。
在云太太打量薛宝钗的同时,薛宝钗也在暗中打量对方。却见这位夫人年约四旬左右,微显富态,皮肤白腻,眉眼温和,看似可亲可敬。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令她感到不喜欢的东西,不甚妥帖的藏着。
初次见面,不可能深谈,不过寒暄一番罢了。言谈中,云太太脱下手腕上戴着的一对白玉镯子,非要给薛宝钗当做表礼不可。宝钗见那镯子包浆油润,色泽匀称,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当下便连连推辞。奈何云太太非给她不可,到最后无可奈何的收了下来。送走客人之后,宝钗问薛姨妈道:“这位太太家里从前与我们家并无往来,今日却是来做什么的?”
薛姨妈道:“说是他们家老爷从前跟你父亲有过一番来往,今日特地来叙旧的。”
“若真是父亲旧友,怎的从来没听父亲说起过?”宝钗似信不信的说道。
薛姨妈道:“若非故交,人家巴巴的凑上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总之,肯定是有一番缘故的。”宝钗道。
其中的缘故,很快薛家人便知晓了。只因数日之后,云家便遣冰人来向宝钗提亲了。薛姨妈送走官媒之后,倒是很高兴,对薛宝钗说道:“既然贾家是嫁不得了,现在这个云家,却也很是不错。论起来,也不比贾家差什么的。”
云家欲要与薛家做亲的是他们家的嫡次子,跟宝钗一般大的年纪,据说很是年轻有为。只是不爱出来见人,整日只在家里做学问,明年便要下场一试身手了。
宝钗坐在前厅里,手里端着浅蓝色冰裂纹的茶盏慢慢啜饮着,嘴里说道:“这样好的人家,为何会看上我?”
薛姨妈闻言不高兴了,说道:“看上我儿怎么了?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比你强的。只要她眼睛不瞎,就知道你是个打着灯笼没处找的。依为娘看,这门亲事,是难得的。”
“不急。”薛宝钗放下茶盏,说道:“依女儿看,还是细细打听一番为好。毕竟是这样的终身大事,不可轻忽。”
薛姨妈点点头道:“这话也没错,只是,我们却要如何打听他们家的事?——也没个共同认识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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