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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静一路上昏迷未醒,赵王爷便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路,即便最颠簸难行的小径上,也常常要想方设法停在路边,钻回车厢,喂他进些汤汤水水。
路走了大半,赵静苍白如纸的脸颊竟是慢慢丰盈起来,枯白长发也隐蕴流光,合目睡在绫罗之间,周身俱是金貂贵气,总叫赵王爷摄手摄脚,再不敢像初初相见那样,上前轻捏他脸颊。
眼看离归家不过三十里路,赵杀正快马扬鞭,天空中忽然飘来一朵五色祥云,团团罩住车厢。赵王爷还未见过这等祥瑞异象,好生稀奇地看了半天,差点驾着车冲下田埂,心中暗道:“天生祥云,莫非是有真龙现世?”
但仔细一想,如今天下太平,真龙天子高坐朝堂,这事断不可能。
赵王爷这样一想,忙收敛心绪,攥紧了车缰,从泥路上挣脱出来,继续向前赶去,然而古怪的是,那五色祥云依旧不紧不慢,一路飘在马车上头。
赵杀头顶跟着这样一朵花枝招展的彩云,难免有些三心二意,马车也跟着他忽快忽慢、上下颠簸。
等赵杀好不容易心如止水,车前草丛中又猛地窜出一只白鹿,轻盈一跃,多亏赵王爷使出全身力气,勒紧了马缰,急急“吁”了一声,那只白鹿才得以全须全尾地从车前一跃而过,重新窜进林间。
赵杀这下子吓出一身冷汗,四下张望,念叨起来:“白鹿出林,天降瑞应,不得了,不得了。”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继续上路,没等他想个清楚明白,附近鱼塘中忽然生起水花,五六尾白鱼从水面窜出,噼里啪啦地落在马车之上。
就在赵王爷脑海中一片空白之时,几尾白鱼已经甩动鱼尾,蹦跳着进了车厢,赵杀一看,再不敢心慈手软,撩开车帘,一手擒住一只白鱼,连连振臂,把它们丢回水里。
等赵杀转过身来,目光恰好望进车帘撩开的车厢。
斗室之中,半边如烛室红光,半边似白气充庭,当真是光华灼灼,一室尽明。
他家阿静仍安然睡着,唇色鲜润,脸上多了淡淡血色。
赵王爷只觉那人有些陌生,但陌生之余,又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心动,仿佛天地间的骄人华贵,都聚到了赵静的眼尾眉间。
赵杀偷偷看了几眼,脸上就有些滚烫,再不敢耽搁,沿着回城之路,专心致志驾起车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二十里之后,万丈穹顶就变了颜色,连头顶那朵五色祥云,也一道被压城乌云染成墨色。
四周狂风大作,片刻之后就落下暴雨,一时间骤雨倾盆,马车被困方圆,赵杀坐在车前,被雨水浇得不辨来路。
赵王爷白白淋了好一阵的雨,才想到把外袍脱下,挡在头顶,人借着这衣下咫尺清净之地,环顾四周,处处皆有鬼哭狼嚎之声,骏马在重重雨丝中畏惧不前,勉强驱赶了半程,最后一里路,无论如何不肯走了。
这险恶天象,又像极了凶星当空、孽龙出世的征兆。
赵杀回过头来,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角,发现车中并未漏水,长舒了一口气。
赵静躺在车里,头发逶迤处银光隐隐,赵王爷看了两眼,有心想摸摸他的脸颊,低头看见自己冰冷彻骨,犹滴着水的手指,又缓缓缩了回去。
他打着寒战,和声细语地问了句:“阿静,哥哥背你回家可好?”
这天地异象,一时半刻怕是止不住,而赵王府已经近在眼前。赵杀看赵静仍沉沉睡着,于是拿厚重貂裘,将弟弟裹得严严实实,又从箱中翻出仅有的两套蓑衣,一重覆一重地套在赵静身上。
赵杀办好这一切,才把赵静背在背上,一手扶着弟弟腰身,一手持着竹伞,艰难往王府走去。
他这一路上,只顾着用伞盖遮赵静的身躯,自己脸上身上早就淋得透湿。好在半里过后,道路两旁已经有了能蔽体的灰瓦青檐。赵王爷由瓦下经过,漫天狂风骤雨就只剩下冰冷雨丝迎面泼来。
待赵杀步履蹒跚,一步步挪到王府跟前,头顶一道闪电落下,照得天地如霜,赵杀猛一抬头,正看见偌大匾额,上书“赵王府”三个大字。
赵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啪啪叩起门来,转瞬之间,穿着蓑衣的门童就将铁门推开一道缝,狐疑看了他半天,才惊呼一声,叫来十余名王府下仆,抢着从赵杀背上把赵静扶下来,搀扶着走向主厢。
赵王爷站在瓦下,将伞丢在一旁,用手拧了拧袖袍雨水,正要跨进院门,两个门童面面相觑,吃不准要不要拦住他。
半天,稍显年长的门童才让开路,朝他深深一躬,郑重谢道:“多谢先生送我家王爷回府,不知先生高姓大名,等王爷醒了,小的好通报一声。”
赵王爷心中忽然生起一些古怪,半晌,才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回道:“本王……我自行转转就好。”
那两名门童又是互相推搡了许久,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赵杀便一个人沿着曲折长廊向前走去,长廊尽头,却是王府中一处祠堂净地,空荡荡地摆着百年来的牌位,案头还有一卷泛黄的宗室族谱。
赵杀走到案前,径自翻了翻。待看到赵王府数代单传,世封至最后一人,单名一个静字,便把书册合拢了。
他在祠堂站了好一阵,终于伸出手,将同精魂铸在一块的地字二号牌硬生生扯了出来,定睛一看,发现那块木牌果然已经碎成几片。
附在木牌上的障眼法,自然再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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