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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蕙依言照做,期间又探头看一眼那些稀奇古怪的包装盒,越觉得宗瑛神秘,但同时她也莫名觉得一阵安心,仿佛寻到了能倚靠的权威,慌张也顿时少了。
她将消过毒的滴管递过去,只见宗瑛从药瓶里吸出药水,俯身喂阿九。
她好奇探头看,宗瑛却突然停住动作。
宗瑛本打算自己动手,但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清蕙必须学习的部分,最终起身将滴管给了清蕙:“还是你来。”
清蕙乍然显出不自信,宗瑛垂眸看她:“不是难事,慢慢给药,我教你控制节奏。”
受到鼓励,清蕙浅吸口气,紧张地握握拳,这才接过滴管小心谨慎地给阿九喂药。
宗瑛显然是个耐心的好老师,清蕙喂完药,终于直起身舒一口气,问宗瑛:“喂了这个药就好了吗?”
宗瑛却回了声“还没有”,她拿过药盒里附的小量杯:“每顿该喂的剂量我写在纸条上了,你用这个来量,不要给多。”又指了退热贴讲:“这是物理降温用的,你留意一下他体温,烧得厉害可以贴。”
宗瑛说完又习惯性抿唇,托起一只小小的输液袋。
清蕙见她不吭声,问:“怎么了?”
宗瑛却放下输液袋,快步走出门。
到楼梯口时,在客厅里忙碌的盛清让抬头看她,问她:“需要帮忙吗?”
“上个月我给你的医药包,在这里还是在盛公馆?”
“在公馆,需要吗?我现在去取。”
宗瑛讲:“阿九需要输液,但我忘了拿输液器。之前那个包里我多放了一些,应该还有。”
盛清让语气稳妥又平静:“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取。”
他说完就去打电话叫车,宗瑛说:“还需要拿一些药,我同你一起去。”
她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决,盛清让想了想,只说:“衣服还在老地方。”
卧室靠门的五斗柜,最后一层。宗瑛记得很清楚。
她顺利翻出衣服换好,出去时见盛清让正关照阿莱留意锅里的粥:“等它沸了就关掉煤气,记住了吗?”
阿莱认真点点头,他直起身转向宗瑛:“可以走了。”
宗瑛便同他一道出门下楼,到服务处,叶先生坐在高台后面看报纸,听得动静抬头起身,一见宗瑛,黯淡脸色倏地一亮:“宗小姐回来了呀!哪个辰光来的?”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盛清让回他:“我们有些急事,先走了。”
叶先生识坐回去,宗瑛顺手抽过信报箱里的报纸。
盛清让大概好几天没取了,报纸也攒出一小叠,中文、英文都有。
宗瑛单手举着报纸,低头一边走一边看,到门口凉风扑面,抬头只有阴沉沉的云,寻不到半点太阳的踪迹。
盛清让展开一直搭在小臂上的短夹克,极迅地给她披上,只讲一句“温度有点降了”,即走到出租车旁拉开车门,请她先进。
宗瑛倏地回神,单手压紧领口坐进车内,仍是低头看报纸。
闻、社论、公告、广告,版面与战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内容也没有大篇幅地倾向这一场战争。
这是区别本土的、属于租界的报纸,大家关心9月份足球协会的换届,在意百货商店推出的品,非常默契地将上海割裂成两个部分——华界和租界,战区和非战区。
铺天盖地的日常琐碎,是用来包裹战火的外衣。
宗瑛没能看完,抬起头看窗外。
车子顺利驶出法租界,一路开向公共租界的盛家公馆,途径南京路时,一栋熟悉建筑就从宗瑛眼前掠过——她曾经住过、被轰炸过的华懋饭店,重开张了。
那天下午两颗炸弹从天而降,爆炸声震耳欲聋,楼道里一片血肉模糊。
但仅隔一月之后,它便恢复营业迎客,好像轰炸从未波及这里。
“什么时候开张的?”宗瑛不禁坐直了身体,目光仍在窗外。
“就这两天。”盛清让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又讲:“那天一同被炸的大世界剧院也开张了,最近还有的电影上映。”
他语气里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忧虑,百米外对岸阵地的炮火是真切响着的,那边是地狱,这里也绝不可能是天堂。
街上越来越多的外国驻军昭示着米分饰太平下的恐慌与焦虑,巡捕房的警察四处抓捕可疑人物和暴.乱难民,公共租界卫生处已经是第三次布霍乱的疫情报告……竭力维持的秩序像脆弱玻璃一样,一击即碎。
汽车抵达盛公馆时,一众人正因一个孩子焦头烂额。
盛清让同门房讲明来意,姚叔皱着眉说:“现下家里一团糟,先生最好快点取了东西就走。”
宗瑛注意到姚叔对盛清让的态度不再是一味地拒之门外,竟然多了几分善意。
她不在的这些天,生了些什么事?
盛清让向他打探情况:“怎么回事?”
姚叔便道:“昨天小少爷跟姑爷一起出去,也不晓得怎么就自己溜了,一直找到宵禁都没找到,还是今天一大早被警察送回来的!送回来按说能松一口气了吧?结果一回来突然就上吐下泻,情况严重得不得了,二小姐就同姑爷吵起来了!”
宗瑛听他讲完,明白他口中的小少爷就是二姐家那个孩子。
她问:“是从哪里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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