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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京墨将萧谙的回护看在眼里,却已不敢再多想,伸手取了新的祭炉,小心地放在了祭台之上。好在接下来,祭礼都顺利按照先前的安排进行,没再出什么岔子,徐京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出了这一场闹剧,徐京墨心知清流必要以此事大做文章,甚至这事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清流之人。若是平时,徐京墨定会想法子先将这事按下,之后再命人调查主谋,只是这一回,他既无恼怒也无不快,心间竟只剩疲倦,甚至连善后都觉头疼。
名声于他而言,已经狼狈至此,不日后他又将辞官离京,何必再分神在这种小事上。
祭礼已成,按照大衍的规矩,皇帝需在宫中宴请群臣,因着年节将至,皇帝的意思是这次直接按照元辰的规格来办,将两场宴席合为一场,这样直到新岁以前,便不再举办别的宫宴了。
这一次宴请群臣的阵仗够大,足有上百位臣子共聚大殿同饮,是一场真正的君臣同乐之宴,因而宫内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被调派到此处服侍了,就连宫中的禁军也大多被抽调于此。先前皇帝下令,命季珩亲自安排队伍的巡逻排班,全权负责宫中圣上与众臣的安全€€€€显然,他非但不能参加这场宴饮,还是此夜最忙碌的人之一。
徐京墨换了身朝服赴宴,将阿盛也带进了宫,他并未要求阿盛留在他身边,在如此大庆的日子里,他放阿盛去找尹昭了。
先前徐京墨便觉得阿盛行为举止奇怪,只是不曾直接过问,难免在心里猜测阿盛是否遇到了中意的姑娘。然而,就在几日前,徐京墨见阿盛揣着热乎乎的点心,笑闹着跟在尹昭身后回来,他便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那傻小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那红透的耳朵、微肿的双唇,以及粘在尹昭身上的眼睛……除非他是个瞎子,才会看不透阿盛那点小心思。
虽说大衍民风开放,但两个乾元在一起还是少见的。徐京墨摸着下巴暗暗地想,尹昭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模样,不像是个会风花雪月的人,也不知道他靠什么把阿盛骗到手的,这也让他有种微妙的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徐京墨想到这,抬手喝下一杯酒,跟着有些惆怅起来:他既然知道了这事,便不能再如从前打算€€€€在离京时一并带走阿盛。说到底,他不希望让阿盛与幸福擦肩而过。
这场宫宴办得热闹而盛大,皇帝特许众人不必太拘泥礼节,只当是岁末在家中吃宴便是。臣子们依照官职高低排坐在下方,一开始还记得规矩礼节,待酒过三巡,腹中热起来,众人也就渐渐放开了,一时间殿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场面热闹极了。
徐京墨作为丞相,不得不与前来敬酒的大臣们交谈几句。听他们说了那么多的吉祥祝词,他总不好拂了人家面子,不知不觉之间,也跟着饮下不少酒。
这一回的宫宴无舞娘助兴,丝竹雅乐却不曾停过。徐京墨听着这吉庆的小曲,身旁挤着许多人举觞称庆,可他心里却没半点畅快,宛如一片寂寥荒芜之地。他自酌自饮了几杯,越喝越有喝闷酒的意思,酒精让他头脑热,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现有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找出这烦人的目光出自哪里,徐京墨心里更觉烦闷,抬手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脸。几杯下肚,酒意上涌,徐京墨感觉到身子微微热,却再没有后颈烫、信香紊乱那些反应,这得益于他后颈还打着乾元的印子……徐京墨有些厌恶地扣弄着后颈,那里有一个不浅的牙印,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淡。
这让他觉得自己简直跟个物件似的€€€€好像盖了个印,就成为乾元的东西了。如此看来,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喝了这样多的酒,徐京墨不多时便感到一股尿意,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准备到官房解决一下。走出大殿时,徐京墨打了个冷颤,尽管白日那大到有些邪门的风已经停了,深冬腊月的寒意仍是不容小觑,冷风也将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
官房离大殿有些距离,需拐入一条幽长的宫道,尽头才是官房。原本这条小路沿路是有侍卫看守的,但年宴已行至末尾,又赶上冬夜寒凉,侍卫们大多都去喝酒暖身了。因此这条路漆黑幽长,显得阴风阵阵,徐京墨鬼使神差地想起季珩说过的那句“宫中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由皱了皱眉,不知这说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徐京墨在官房完事后,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之上,忽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极轻且极快的步伐,紧接着一阵疾风袭来,他下意识偏头一躲,冷光掠过,将他的冠打偏,挣动之间有大半乌散落下来。
徐京墨喉间一紧,全身爬上一股危险的凉意,他抬手利落地将摇摇欲坠的冠扯下,转身借月光看清了来人€€€€一身黑色潜行衣,脸上还盖着一个银面具。此时不好判断是否是杀手,但明显此人是有备而来。
这位神秘的黑衣人看起来身量比他还高些,一击不成正谋划着再次动手,可奇怪的是,他手中所持不是什么正经的武器,而是一根锐利的金簪。须臾之间,黑衣人便再次扑来,徐京墨只能矮身躲过,与他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身法诡异、下手狠辣,徐京墨吃了赤手的亏,尽管他身手灵活,却不得不一边防守一边寻找机会,两人一时间打得难分上下。
徐京墨一时不查,被黑衣人拧住了手腕,他屈膝顶在黑衣人腹部,想要迫使黑衣人松手,没成想黑衣人闷哼一声,吃了痛也不松手,扭住他的手腕向前用力压去,将徐京墨扑倒在地上。
这一下让徐京墨后脑着地,一时间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直响,可黑衣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立刻翻身起来,骑坐在徐京墨身上,向下压低身子,用身体的重量死死钳制住徐京墨,接着,抬起金簪便对准徐京墨左眼刺下!
眼见那簪尖都快落到他眼珠上了,徐京墨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胳膊,同时大喊:“季统领,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果然下意识停了动作,徐京墨抓住他这一刻的愣神,向右一挣,紧接着用力咬在了黑衣人的肩上。黑衣人吃痛,手中金簪失了准头,划破了徐京墨身上厚重的冬衣,刺入皮肉,在他左肩上划下一道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不难想象,若是这力道的金簪扎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左眼大抵就保不住了。
即便如此,徐京墨也没有松口,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在黑衣人肩上,是奔着势必要撕下一块血肉的心思,口中很快也尝到了咸腥的血味。
他的右手还在被拧着,抬膝狠狠向上一顶,只听手腕处伴随着剧痛传来“咔嚓”一声,他的手被掰成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但同时他也成功脱离了黑衣人的桎梏,从黑衣人身下挣脱出来。
“来人€€€€有刺客!”徐京墨大喊道。
他一边喊着,一边迅爬了起来,急步退至墙根下。冷白的月光下,他的面色如常,若是不细看他肩头的衣服被血染红的一片,以及汗湿的额,还真会叫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徐京墨眉头都没动一下,利落地将自己脱臼的右手接了回去,那人静静看向徐京墨,意外的没有再起进攻,而是飞身掠过徐京墨,翻过一道高墙,彻底消失在徐京墨的视野中。
徐京墨这才懈了心神,他靠在墙上,咬牙调整了两下右手的骨节,冷风一吹,他身上被汗打湿的里衣黏在身上,更添几分冷意,他捡起冠收入袖中,而后才继续迈开步子朝大殿走去。
这些年虽想杀他之人数不胜数,他也遇到过无数次暗杀,但遇到这种生死之搏,就算是他也难免有些心悸,而且此处偏僻,往来无人,他喊的那几声也只是虚张声势,若是真继续缠斗下去,也说不好谁能占上风。
他又想到此处原本看守的侍卫都去喝酒了,心中便陡生不满,这季珩到底做什么吃的,驭下无能、管教无方,竟就让下属真的喝酒去了,他明天非要写道折子参季统领玩忽职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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