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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跑得急,在这深秋的日子里,额角上微微出汗,她的双腮绯红,眼眸温润,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严鹤臣,方才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可真的走到他面前,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严鹤臣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你怎么跑来了?千山性子冷,没得回去要被她说。”
严鹤臣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离了掖庭,他的眼睛依然留在这,人情往来,人员调配,哪个都离不开他的眼睛。
“就这么一会,不碍事。”明珠咬着嘴唇,看着严鹤臣,这次离得近,看得也更清楚,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越发清癯之外,整个人一如既往。只怕他过得不好,从侧面看,下巴瘦削得棱角分明。
“大人过得还好吗?”明珠垂下眼,轻声问。她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也不敢看他。
明珠已经是司礼监的女官了,宫里头的小黄门见她都要打千儿叫她姑姑的,如今又成了当年那个初入宫中,小心谨慎的女郎了,说话细声细气,不敢高声。
若不是早听宁福绘声绘色说过她的手段,严鹤臣几乎会自我怀疑,眼前这丫头,怎么能凭借自个儿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呢。
“我好得很,”严鹤臣找了张椅子坐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声宁福,明珠就瞧见一个相貌平平的小黄门走了进来,看着脸熟,她脑子一转便想了起来,这分明是当初那个,给她引路的小太监。
宁福对着她笑笑,严鹤臣淡淡道:“一会儿把少府监的门儿关上,说我下午有事儿,见礼就免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用这么多规矩。”
宁福嗻了一声走了出去,顺手把宫门带上,屋里头只余下了他们二人。严鹤臣难得这般贴心,她心里又涌动着几分复杂来,好像有几分熨帖从内而外地冒了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里头好像包着什么东西,她送到严鹤臣面前,温声道:“大人原本让我保管的东西,明珠今日原璧归赵了。”
严鹤臣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并不接过,只是淡淡道:“你留着吧,不过是一对儿耳环,我用不上。”
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大宦官都是有对食的,这不是宫里头的秘密事,主子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只要不闹得太难听,便是民不举官不究了。
明珠犹疑了一下,心说难道以严鹤臣的身份,竟然连对食都没有,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确实没有听旁人提起过。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严鹤臣突然伸手招了招她:“明珠,你过来。”
印象中,严鹤臣也有几次是这般唤她的,像是在叫阿猫阿狗,她的名字缱绻地在他的舌尖上唇齿间头滚过,说不出的柔旎与风情万种。
明珠走到他面前,严鹤臣把她手上的手帕拿了过来,缓缓打开,里面的那对翡翠耳坠子在灯下闪着柔润的光。
他站起身,走到明珠身边,离她很近,他抬起手,撩起了明珠鬓角的头发。明珠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珍珠耳环,是寻常的淡水珠,值不得几个钱。严鹤臣把耳环小心地拆下来,明珠抿着唇,只觉得半边儿脸都烫了起来。
这小小的珍珠耳环落在他手里,明珠的耳垂很柔软,在灯下莹莹的十分白皙,严鹤臣把翡翠耳坠拿起来,给她戴好。然后又再换另外一侧。
明珠的两边脸都热起来,耳朵上都泛出了粉色,她惴惴不安,又不敢抬头看他。严鹤臣静静地看着自己掌心的两只耳环,十足十的小巧玲珑,再看向明珠,这翠绿的颜色,正称她的衣着,整个人都像是钟灵毓秀的玉石,由内而外地水灵。
早知道明珠好看,如今离得近,只觉得越看越赏心悦目。
“就这般戴着吧。”严鹤臣笑了笑,摊开手掌,“你这对儿放在我这,我和你换,好不好?”
明珠自然知道严鹤臣这对耳环价值不菲,原本替他收着,都只觉得整日战战兢兢,更别说戴在自己耳朵上:“这也太贵重了……”
“你若是喜欢,那就只是个玩意儿。”严鹤臣笑着说。
日光照进来,和屋里的烛光撞在一起,严鹤臣眸如深海,眉目端方。
明珠只觉得自己的脸越发地烫了,她对着严鹤臣行了礼:“太礼监事务冗杂,奴才先走了。”她十分慌乱,甚至忘了如今已经不用自称奴才了。
严鹤臣看着她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一丝笑爬上了他的眼睛,笑意不断扩大。
明珠走出少府监的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一袭明黄色却步而来,皇帝今日没有叫人前扑后拥,带了两个御前随侍的小黄门,四平八稳地走来。
明珠在路边对他行礼。皇上有许多日没有看见明珠了,她穿着官服,在万物凋敝的园子里,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涌动着一股盎然生机来。
果然如今是慢慢长开了,皇上笑着叫她起身,目光略过她脸侧的耳环,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看着明珠跪了安,皇帝迈着步子走进了少府监。
皇上对严鹤臣的情绪很复杂,提防和恨意是远远超过依傍的,更甚至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腾出手来,定然要好好整饬一番。
严鹤臣就是一只猛虎,如今一步步行来,皇帝深以为自己是在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掖庭的秋风吹过明珠的脸,那翡翠的坠子在她耳边左摇右晃着,她抬起手微微摸了摸耳坠,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回到太礼监,刚刚把一卷账册核对完,就见御前的小黄门来了,他对着明珠笑着打了个千儿,眉开眼笑的模样像极了一朵花:“姑姑有空吗?前头万岁爷传召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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