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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姥爷说,“可别这么说,张老七可是咱们车间工人们好兄弟。”我不置可否,想起挥汗如雨的车间工人们,心里一个劲地为他们的朴实劲儿竖大拇指。
有一天,三姥爷自己一个人端起他的大茶叶缸子说,“张老七都不来找我啦。不过,我一直都有个事想不明白。”
我说,“张老七啊,那是不会来找你喝茶啦,人家得陪厂长。”
三姥爷说,“这个张老七说的究竟对不对,我倒是觉得厂长大办公椅子后面还挂着字,那不是背字吗,处处有背字的意思。”
我说,“你老去跟厂长说啊,让厂长赶紧把张老七的‘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换了,我肯定不敢说。就是去说了,估计厂长会打我,哪来的小屁孩敢质疑张老七。”
三姥爷沉默不语,他端起大茶缸子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叶沫子,他还是很喜欢那个茉莉花味儿。他肯定很怀念跟张老七在小黑屋喝茶的日子,小黑屋还在,粘满茶锈的大茶缸子还在,就是张老七没了。
三姥爷的预言就像偈语一样,没用多久,就应验了。
胖厂长的倒台和厂子的倒闭时间相隔不远,张老七早就撂杆子跑的无影无踪。听说到南方接着研究文化和励志的事业。三姥爷想进厂办的梦想也彻底破灭,这或许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想从政的失败经历,伴随着张老七的云游,梦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得好远。
三姥爷说,“看来,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我说,“张老七是那块料,就是脚底下抹油溜跑了。”
三姥爷说,“当官是门技术活,不是咱们大老粗能想象的。”
我说,“您老当个班组长,多嘚啊!成天小徒弟跑前跑后,吃喝拉撒睡,叫一声师傅,你老就给罩着,别人不敢欺负还有成就感。”
三姥爷说,“对,车间里的小年轻的就得我罩着,可惜车间没了啊。”
我说,“树倒猢狲散啊,那不赶紧去厂子里划拉划拉点值钱的东西,资都开不出来啦,喝西北风啊。”
三姥爷一下子醒悟过来,等跑到厂子里,前院后院已经被洗劫一空。一大群工人们打着“还我工作,还我工厂”的标语,在厂门口大声地吵吵,“厂长以权谋私,抓厂长开工资。”并高高地举起了拳头。
三姥爷没管那一套,头脑还算清醒,哭爹喊娘顶个屁用,整点实惠的才是硬道理。厂子里财会大姐还坐在破办公桌前打着毛线,看到三姥爷进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三哥啊,过来记个帐吧,省得将来钱的时候没有你的份。”
三姥爷说,“厂子还能好不?”
财会说,“够呛啦,铁西那边下岗的老鼻子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姥爷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他熟悉的厂办,本来那间屋子是属于他的,现在一看早已狼藉不堪,尤其是旁边的厂长办公室,更是惨不忍睹。张老七给整的靠山石被摔得稀巴烂,愤怒的工人恨不得将厂长也撕成稀巴烂,连同那块靠山石。三姥爷注意到挂在墙上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还挂在那里,张老七的“文化”魅力又一次点亮了三姥爷那颗激动颤抖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法裁了下来,连同废报纸包了起来,到财会室问,“这个能拿走不?”
财会大姐看都没看,“三哥啊,那是什么破玩意,别人都整个值钱的东西。你整的这个玩意有个鸟用,拿走省得我收拾。”
“滚滚长江东逝水”似乎成了三姥爷年轻时候的图腾,他激动地收了起来,像个开心的孩子。财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顶吃顶穿,还是想想咋活吧,张老七这个马屁精可害惨我们啦。”
三姥爷小心翼翼的珍藏起这份“文化”的记忆,也许他也没想到,许多年以后,张老七红了,他的作品竟然在某个大拍卖行佳士得拍卖,估计财会大姐肯定后悔不已。原来送人都没人要的字,现在竟然按几尺来收钱,三姥爷说,“给多少钱,我都不卖,我还真不差那几个钱。”
我说,“三姥爷啊,我差钱啊,不行你给我剪下来几个字,我去比划一下。”
最终,我还是没有得到让我朝思暮想的那几个字,却意外地得到了胖厂长的消息。他却青山依旧啦,不叫厂长,叫什么总啦。张老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话再一次被应验,胖厂长就像永远都打不死的小强,完成了他的蜕变,只不过打着标语的那些工人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曾经是他们噩梦的胖厂长,不知道又要祸害哪个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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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张老七知道,不过我没有告诉三姥爷。不过胖厂长就是命硬,他把他的最亲信给告了,理由是那个家伙吃里扒外。究竟那个亲信是否吃里扒外,我不知道,反正那个亲信算是彻底将胖厂长得罪了。那个他认为最亲的人,知道了他的所有底细,非要硬干到底。胖厂长将这个最亲的人告上了法庭,当然他找了不少的人。正当这个亲信被逮到里面,成天照着大灯泡子的时候,胖厂长正在关押他亲信的那栋楼里,请客庆贺胜利。这边在举杯狂欢,那边正在被照大灯泡子。估计那个亲信在里面算是后悔死了,后来那个人被判了几年,当然他也找人法外就医给放了出来。
这个胖厂长后来却得了不治之症,谁也想不到没有多久的时间里,真的像那个亲信说的那样呜呼哀哉啦。那个亲信更加喜出望外,逢人就讲,你看看,告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是一样出来混生活嘛?至少我现在是想吃就吃,想喝酒就喝酒,那个厂长只能到那边去喝酒了。不是要看谁有多狠,而是看看谁活的有多长。
这句话一直都流传在那个时候,正当那个亲信被保外就医,到处宣传他有多能活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晚上,喝酒喝多了,一场车祸,彻底也让他给这个世界拜白了。大家都说,他自己就是碎嘴子,到处去得瑟,这把可好,正好被胖厂长听到了,直接就把这个刚刚被释放出来的亲信给接走了。当然,也有人说,是这个家伙太过于嚣张。胖厂长还有一批朋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制造了一场车祸,让他彻底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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