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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吴淞口德大亲身接货（第1页）

上海滩，吴淞口货运码头，阴沉沉的天气，裹挟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冷风，抽打着熙来攘往的路人，天空中乌云越来越沉重，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预示着一场暴雨就要到来。

和往常一样，仍时不时有载着货物的轮船靠泊。

这时，码头的轮船局办事处职员就会上前登船，办理一应靠泊手续等等。

每逢这个时候，就会从旁边的行包房和临时仓库里涌出三三两两的伙计，冲上前去，比比划划地与从船上下来的各色人等讨价还价，争抢卸货扛包的生意。

这当儿，总也免不了有几个头梳得油亮，油滑得连只苍蝇都站不住脚，穿戴着西装马夹的男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满脸堆笑地与黄头蓝眼睛的外国轮船上的船员交流着商谈着。

更有，抹着厚厚脂粉的旅馆老板娘谄笑着，来揽住宿吃饭的生意，一经讨价还价谈妥价钱，早有旁边跟着的伙计走上前来，接过客人的衣箱包裹，于是一桩生意就达成了。

码头一边，黑漆漆的马路上，几十台黄包车依次排开，车夫们这会儿瞪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吆喝着，抢揽着客人搭乘自己的车子。只要客人上了车，生意就成了，车夫就会猛力一蹬，车子立马启动了，转眼之间，就拐街穿巷地跑远了。

不多时，码头前驶来了两辆黑色福特轿车，锃亮的车子嘎地一声，就停在了码头的轮船局办事处前，从车上先下来了两个伙计模样的汉子，快步走进了办事处里，从皮包里拿出一份货单和一纸中华民国交通部的特许批文，交给了柜台里的职员，说道，“烦请通报你们的夏经理，就说吴州的余老板来提货了”。

刚有职员通报进去，就见到一位四十岁上下，鼻梁上架着金丝珐琅眼镜的男人闻声走了出来，疾步走到办事处前面。

这时，余德大、余氏商号上海分号的孟子寅经理以及轮船招商局的刘大川科长刚下了车，夏经理紧走几步，走到余德大等人面前，连连道着歉，说道，“听说余老板亲自前来，本人不胜荣幸，您的这批货刚到不久，我已安排人将货物妥善保管了”，余德大一边紧紧握住夏经理的手，一边朗声笑道，“余府的生意，一直仰赖夏经理照顾，本人早就想来当面致谢了”。

说话之间，早有一旁的伙计递上一个精致礼盒，余德大接过，递到夏经理的手中，说道，“夏经理，鄙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这是刚刚上市的美国派克金笔，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夏经理连连摇着手说，“这哪里担得起，这哪里担得起”，一边接过了礼盒，笑着说道，“请余老板和孟经理、刘科长到办事处里稍坐片刻，喝口茶”，一边就将三人让到了办事处的会客间里，早有职员伺候在旁，一见到客人进来坐下，当即奉上了热腾腾的香茗。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夏经理回来了，笑道，“余府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连电报机这玩意都用上了，这还真的是正宗的美国货。几年下来，我在这里货来货往的，都难得见到一回呢”。

余德大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这几年战事不断，有好几次在各地的分号都联络不畅，炮弹毁掉通信线路的事儿生好几回了，险些误了大事呢”。

孟子寅接过话头，说道，“前几年在上海滩，就有洋人私设电台的事情了，他们多数是在租界里私设无线电台与海上的货船联络，方便得很，连政府都管不了。我们这次购置的电报机，那可是经过了交通部的特许批准的”。

“那是那是，余府做生意，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那也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磊落光明。再看那些倭寇和洋鬼子，到了咱中国的地盘上，还不守咱们的规矩，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刘大川接着说道。

夏经理微微摇了摇头，恨恨地说道，“我听轮船上的船长、大副们说起过，倭寇在咱们的地盘上，不仅不守一丁点儿规矩，还横行霸道，欺行霸市，我们的政府软弱得很”。

“我还听说，倭寇的6军派遣队从民国元年到民国十一年，一直驻扎在长江重镇汉口，保护倭寇在长江流域的利益呢，还是国人奋力抵抗，美国、英国等列强施压后才撤走的，浪子野心哟”，说话时，他心情沉重地向余德大、孟子寅和刘大川望了一眼。

孟子寅接过话头，说道，“倭寇在东江湾路1号，还建有军舰状的6战队司令部大楼呢，真是憋气的很！”

余德大低头沉吟着，夏经理说得一点儿没错。这几年生意下来，倭寇和洋鬼子强买强卖，巧取豪夺，敲骨剥髓的恶行，真个儿是罄竹难书，这还是余家这样的望族名门，普通小商小贩们要想做点小本儿生意养家糊口，岂不是更难上加难嘛！

这时，孟子寅说话了，“大掌柜的，天色不早了，既然夏经理已经帮我们把提货手续都办妥了，货也装上车了，眼见着要下暴雨，我们还是抓紧赶回吴州吧”，

余德大听闻孟子寅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夏经理、刘科长，就此别过，我们有机会再叙，下次我请二位到大世界看戏听曲”。

说着话，余德大转向刘大川，紧握着刘大川的手，说道，“这次有劳刘科长了”，

“哪里哪里，余老板可没少帮我啊，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刘大川说道。

刘大川说的是实话，还在刘大川做吴淞码头轮船局办事处职员时，余家从汉口港运来吴淞港一批布匹货物，卸货过程中，由于刘大川的疏忽大意，竟然将同船运来的大丰布行贾掌柜的几匹布匹货物误卸到余家的货堆里。

现货物少了后，贾掌柜就报了警，经手的刘大川当即就被带到警署里进行拷问，但无论怎么拷问，刘大川横竖都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出了错，只好听天由命了。要知道，轮船局对职员这类犯错，除了要当事人赔偿货主损失外，更要开除丢饭碗的。

却说余家将这批布匹运回商号点验入库时，现了多出来的几匹布匹货物，当即报告给了大掌柜余德大。余德大得知情况后，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别的货主的货串到自己的货堆了，这个货主一定正急着找货呢。想到这，余德大马上带人赶到商号，经核对订货单和提货单之后，他马上联系到了承运货物的招商轮船局，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查对，最后，确定了应该是卸货环节出了错。

余德大顾不得其他，马上赶到了吴淞码头轮船局办事处，当得知了经手这船货物的职员刘大川因为这个事情已被警署带走拷问时，余德大马上带着贾掌柜这几匹布匹货物赶到警署，一边为刘大川开脱罪责，一边在贾掌柜面前鞠躬作揖，为刘大川担保，贾掌柜看到余府大掌柜余德大都亲自出了面，自己的货物也完璧归了赵，就不好再追究些什么。就这样，刘大川被警署释放出来了。

当从刘大川口中得知，轮船局办事处职员生这类差错会被开除时，余德大当即找到了轮船招商局的襄理王铭山，请王铭山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追究刘大川的差错。

本来嘛，王铭山是要开除刘大川以儆效尤的，一看到余德大登门了，当即允诺，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就这样，刘大川的饭碗保住了。事后，回想起来整个事情的处理过程，刘大川深切地感受到了余德大的大气仗义。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这当儿，孟子寅扯了扯刘大川的衣襟，轻声说道，“刘科长，先上车吧，送你回轮船局”，听到这话，刘大川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的”。

一行人离开了轮船局办事处，很快消失在匆匆忙忙的车流之中。

不多时，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儿就掉了下来，暴雨说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