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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言抬起手想打招呼,但是人家就跟不认识他一样,目不斜视地跟他擦肩而过。
东苔也跳起来,手里还端着一杯酒,乐不颠儿地跟着他们去了。
展言靠着沙边上坐下了。
这里重低音太响,响得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跟着共振。舞池中间做了两个高台,分别站了两个在大跳热舞的女郎,有个花臂男的爬上其中一个高台,把一瓶酒从女郎胸口倒了下去。她一点儿也没停,只是迁就着他的姿势,反而把胸更挺出来,那花臂男下流地伸舌头去她身上舔酒液,激得旁边一圈人跟疯了一样。
展言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有些无聊地托住了下巴。
他其实非常不想来,但是东苔说,如果第一次就拒绝了江少珩,他以后都不会跟他们玩儿了。对此展言也有所耳闻,他们这一行谈事儿都喜欢去夜店,他对此一直不能理解,在这种问声好都要靠吼的地方,到底能“谈”成什么。不过这似乎成为了某种不能避免的社交,某种进入这个圈子的证明。东苔一直很羡慕那些能在一家排队六个月以上的夜店里随时随地订到卡座的人,更羡慕那些一条微信就把大半个圈子都叫来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江少珩这样的人。
展言又看了他一眼,坐在江少珩身边的人都挺眼熟,多半是热搜榜常客。他们在玩骰子,江少珩笑得很开心,酒喝得也很快,完全没在意到展言在这儿一样。
展言突然意识到,江少珩可能就是随口把他们叫上,不是真的要跟他们“一起玩儿”。
他很困了,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他在心里计算着,如果十二点能走,那么在明天去打工之前还能睡几个小时。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在他掌心振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邵思远”三个字,还是个视频电话,展言给他设置的联系人照片被放大在屏幕上,是两个男生贴着脸大笑的合影自拍。展言一直没换过。
他把电话摁掉,不用接起来他也知道邵思远肯定又喝醉了。他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给展言打电话。
邵思远很执着地打了过来,这回不再是视频。展言再次摁掉。但他已经站了起来,飞快地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顺着卫生间的标识来到了稍微安静的走廊,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振了第三遍,就和排练好一样。展言靠在男厕所外面的墙上,终于接通了电话。
没有人说“喂”。邵思远的呼吸声很重,从话筒里贴着他的耳朵:“每次都要打到第三个你才肯接。”
展言仰起头,靠在墙上。顶上挂的灯是深蓝色的,闪得他眼睛疼。他闭上了眼睛。
“找我干什么?”
邵思远:“我就是……想看看你。”
展言没说话。邵思远很漫长地叹出一口气,声音颤,带着一点哭腔。
“小言,”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叫他,“你在北京过得好不好?”
蓝色的灯光闪啊闪,和地下室走廊里的白炽灯差不多的效果。隔壁夫妻的吵架声一直纠缠在他耳边。房租,饭钱,哪里的工地要人多。
展言平静地回答他:“挺好。”
邵思远真哭了,抽抽噎噎的:“我……我很想你……”
展言一言不地听他哭诉。总是这样,这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会跟着邵思远一起哭,他们回忆以前的好时候,在老家组乐队,在广场上唱歌,录视频,一点点看着粉丝越涨越多,梦想着他们也能成为网红,赚大钱……然后邵思远就会求他回家,他们重再来好不好。展言答应了,他甚至收拾好了行李,买好了火车票,再给邵思远打电话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说那天他只是心情不好,喝多了。
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很淡漠地回应邵思远的思念:“相亲的又没看上你?这回是因为什么?”
邵思远噎了一下。
展言继续道:“嫌你没房子还是嫌你工作不稳定?”
还是知道你他妈就是个想骗婚的同性恋啊。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像根刺一样,狠狠扎在心里,带出不平的怨气。
邵思远声音颤抖着:“你现在说话怎么……”
展言举起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上:“我说话一直就这样。”
沉默。然后邵思远阴阳怪气地道:“你现在是明星了,讲话都变了!”
展言缓缓地放下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显快意的笑容:“你现在喜欢女人了,讲话怎么还不变啊?”
邵思远立刻口齿不清地骂起来,骂他无情,骂他自私,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那些意难平。这一年来,只要邵思远过得不顺心,就会把事情归结到那时候展言独自到北京来跟经纪公司签了约。他长久以来都说服自己相信,当初立欣娱乐看中的是他们两个人的乐队,但是展言为了报复他提出了分手,阻断了他出道的机会。
然而事实是,从头到尾,立欣娱乐联系的就只有展言一个。如果不是因为邵思远用一句“回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打了展言,他还没那个勇气背着吉他跑来北京。
展言一直留着这个窗口,允许邵思远时不时的骚扰。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还想他,后来已经变成了某种隐秘的索取。邵思远越是这样意难平,展言心里就能越好受一点。好像他的生活不再是逼仄的地下室和老师的羞辱,而是真的像邵思远以为的那样,声色犬马,众星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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