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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在?”孙清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戒庵公可是知道些什么?”
靳贵摇头,“我也无十足把握,只是殿下似乎对王守仁颇为关注,而此时王守仁正在做南京鸿胪寺卿!”
“可朝中明令禁止藩王结交朝臣……”孙清深吸一口气,心道当今圣上据闻颇喜微服出游,蔚王和他一母同胞,莫不是也有这么个癖好?
靳贵叹了口气,“殿下从前对佛法更感兴些,如今总算是又重归正道,只不过却还是这个心学,近来老夫也看了几篇殿下搜罗来的册子,确实像是咱们殿下会喜欢的……不管如何,倘若他去寻王守仁,你务必盯着些,拦不住也要帮殿下遮掩善后。”
“殿下到了二月才满十九,有些少年心性也是正常,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这些做先生的,看他可不如看自家子侄一般么?”孙清笑道。
靳贵心有戚戚,“比起李茶陵,咱们何其有幸。”
孙清想起当年在东宫时,李东阳就追着朱厚照苦劝进学的前尘往事,又想到如今李东阳苦谏不成、黯然致仕,悠然叹道:“兴许比起他来,咱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第三章
朱厚炜端坐在摇摇晃晃的象辂内,拨开厚厚地帐幔,也只能看见自己那铺张的仪仗——令旗一对、清道二对、幰弩一张、白泽旗一对、戟一十对……红销金伞一把、红绣伞一把、曲盖二把、方伞四把、戟氅一对、戈氅一对……香炉一箇、香盒一箇、拂子二把、扇六对、唾壶一、唾盂一……
他简直不敢想象,光是要凑齐扛这些仪仗的人,各个亲王府就得养多少闲人,也幸亏各个亲王不常出行,否则光是清道就得扰乱多少民生。再说就是制成象牙宝车,又要多少人力物力?后世野生象的濒危,这些王公贵族,无一无辜。
如今别说想看外间风物了,就连晨昏都难以分辨,他突然有些怀念前世自己调研常坐的那辆又稳窗户又大的考斯特。
丘聚在车边低声问道,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殿下,前头便是徽州府了,请问仍是在驿站下榻么?”
这一路上,沿途都有些胆大的致仕的官吏亦或是乡绅将自家的宅子别苑腾出来,想给天子的亲弟弟充作行宫,但都被朱厚炜一一回绝了,而是和朝廷其余官吏一样,留宿驿站。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朱厚炜沉声道:“上一次竟然有人偷偷离开驿站,跑去喝花酒,若是再有生,直接打他们回乡,我蔚王府可养不起这般的刁奴。”
“是。”
仪仗缓缓入城,果然城门口已跪满了当地官吏。
说来也是好笑,明代帝王小心提防这些藩王们,严令禁止他们和外官勾连,可又给足了他们尊重和体面,不管他们到何处,哪怕是一品大员,看到亲王都要出城相迎且行跪礼。
内侍们以金瓜拨开车帘,朱厚炜一身正红五爪龙袍,缓步走下象辂,一张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孔因眉宇间阴郁而显得黯然失色,让原本想要结交之人心生退意。
朱厚炜本不是个爱拿腔作调的人,无奈这些年愈社恐,不知该作何表情时干脆便面无表情,相熟之人兴许能看出他尴尬,可若是不相识之人,难免会觉得他孤傲了。
果然,徽州当地官吏也不过聊表敬意,也未想巴结讨好这他地藩王,寒暄几句也便纷纷告退,朱厚炜反倒松了一口气,赶路回驿站沐浴休憩不提。
春寒料峭,屋内点着炭火,呆的时间久了难免憋闷,朱厚炜干脆打开轩窗。
斗室之内,一半是如豆烛光,一半是如水月光,总是良宵清光。
如今衡王府几乎拥有全套抄录的《永乐大典》,朱厚炜也已将农学、工学、理学的书看了大半,这几日正在看有关纺织的书籍,想着到了江宁之后,是否找时机偷溜去看看名闻天下的云锦。
就在他聚精会神地计算仿造一台织锦机的造价时,忽而感觉耳边一阵风声掠过,原本半开的轩窗猛然阖上。
朱厚炜虽未抬头,但已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下意识地便从腰间拔出一把极为小巧的火铳,对准来人方向。
二人均不言语,但黑衣人却抬起了脸,不知是否因失血过多,那张脸孔白得过甚,眉骨鼻梁秀挺,嘴唇抿得死紧,一双杏眼冷厉,看不出太多情绪。
几乎未有任何迟疑,朱厚炜先将自己身上的汗巾和火铳一起扔给他,又取了桌上削木头的小刀,直接在左手上划了一刀,瞬间便有鲜血滴落在地。
他又对里间点了点头,坐回到了桌边,随手取了一块木榫摆弄起来。
很快,外间便传来极其短促又极其轻快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巴图鲁和此人的争执,“你们是何人,蔚王殿下已经歇下,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门外也不知是何许人,十分不守规矩,仗着人多,竟硬生生闯进来,“我等缉拿要犯,就算是蔚王殿下也不会怪罪的。”
又有一人道:“何况如今刚过黄昏,离就寝之时尚早,殿下又不是什么美娇娥,难道就不见客了么?”
这几人言辞粗鄙,嗓门极大,比下层官兵还要流气,朱厚炜不动声色,心中暗自忖度屋里那人的遭际,和外头这些人的来意。
朱厚炜喜静,也不愿劳烦太多人值夜,便只留了三四人把手,其余跟着的锦衣卫和大批护卫住得较远,巴图鲁等寡不敌众,还是让他们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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