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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炜见丘聚巴图鲁面上答应了,恐怕心内却不以为然,便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藩王府的内侍能做出什么大事业?这可就错了,有些人虽然一生默默无闻,但所行之事利国利民,那不论做的多微小之事,都是大事业。比如黄道婆不过乡野村妇,鲁班郑国不过寻常匠人,可如今仍是万古流芳,妇孺称道。”
说教间,几人便到了山门,听闻蔚王驾临,住持虽未亲迎,却派门下高功弟子大报恩寺提点永宁随侍。
朱厚炜见他相貌魁伟、举止文雅,顿生好感,边游览便攀谈起来,“听闻大报恩寺是在建初寺原址重建,可还存有东吴古迹?”
“回殿下,永乐六年曾有一场大火,当年遗迹已荡然无存。”
“可惜了,”朱厚炜蹙眉,“那玄奘法师的舍利可曾遗失?”
永宁未想到他知之甚详,不由得打起精神回话,“佛祖护佑,法师顶骨舍利仍在塔下,安然无恙。”
“这便好,我看这个寺院占地极大,比起紫禁城也不差什么了。”
永宁依旧庄肃,并无半分炫耀之意,“我寺共有殿三十余座、僧院近一百四十八间、廊房五十八间、经房三十八间。”
朱厚炜听得咋舌,一想到用了数百万两白银建了这么座寺庙,有多少民夫背井离乡甚至客死异乡,又有多少本该用来展经济、保障民生的民脂民膏尽数化作这汉白玉和琉璃塔,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永宁不知他为何失了笑影,依旧尽职尽责地为他解说带路,最终将他带到琉璃宝塔之下,“请殿下登塔。”
朱厚炜踌躇道:“小王登塔可有违制之处?”
“住持吩咐,贫僧也只是遵命行事。”永宁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厚炜这才跟着向上攀爬,幸亏他平日里注重养生,拳法骑射苦练不怠,一鼓作气爬上去,也只略感疲惫。
九层宝塔每一层的檐角下都悬挂着硕大的铜铃,在风中摇曳不休,即使是微风,亦可声送十里,泠然铃声正如梵音入耳,濯洗满是尘埃的灵魂。而内外又有长明篝灯彻夜不熄,若是到了夜晚则流光溢彩,佛光普照。
“九层共有风铃一百五十二只,长明灯一百四十六盏。”许是担心朱厚炜好奇,永宁仍在任劳任怨地解释。
此时他们已经爬到了第七层,朱厚炜却突然顿住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在第八楼的楼梯上,有一人身着蟒服、眉眼之间自有媚意,一双细长的眼正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
朱厚炜冷冷道:“钱指挥。”
钱宁倒是周全地行了跪礼,转身向上走去。
朱厚炜此时却心如擂鼓,在江彬得势,钱江二人争宠的最要紧关头,钱宁出现在应天的大报恩寺,那么无非便有两种可能性——皇命在身,或者朱厚照本人就在此处!
当他终于爬到第九层时,还来不及喘口气,便顺势就着本就酸软的双腿一跪,“臣朱厚炜恭请皇兄陛下圣安。”
兄弟俩已有八年不曾碰面,朱厚炜方才只来得及惊鸿一瞥便低下头去,只觉二十四岁的朱厚照身量颇长,是个极其英挺的青年,许是仍勤于弓马,常年耽于酒色并未给他的身体带来毁灭性的影响,看起来依旧年轻健壮。
“炜哥儿,别来无恙?”一双手将他托起,他抬眼便对上朱厚照的笑眼。
第十三章
接到代祭圣旨后,朱厚炜想过数种可能性,从阴谋论的帝王猜忌再到温情脉脉的“世界那么大,想让我弟去看看”,却从来未想过,朱厚照本人会在这里等着他。
花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他才从猝不及防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陷入久别重逢的惊喜,“臣实在不知陛下微服至此,应天府上下可曾知晓?”
“你也知是微服,哪里能让他们知道?出门在外,也别君君臣臣的,你我还是兄弟相称,对了,日后为行走方便,微服时我名朱寿、你名朱福。”
想不到这个镇国公大将军朱寿这就出场了,朱厚炜简直哭笑不得,虽不觉得二人的本名就好听去哪里,可福禄寿这样的字眼,怎么听怎么像是管家小厮。
“兄长既已亲至应天,还需弟代祭么?”朱厚炜本就不是正经古人,自然接受良好、从善如流。
朱厚照一笑,“好不容易逃出来,谁愿意听那帮老古董说什么牲啊畜啊,醴啊酒的。对了,秦淮河你可去了?近来那从苏州扬州进了不少美人,啧啧,比起京师的花魁来都毫不逊色。”
见朱厚炜面无表情,他一拍脑袋,“却是我忘了,你不好这口,那南风馆呢?”
“兄长莫不是忘了,弟已皈依佛门十年有余,花花世界、滚滚红尘早已与我无关了。”朱厚炜赶紧打断他。
他面上继续和朱厚照寒暄,脑中却转得飞快,如何能将宁王将反之事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他?以及能在不惹他厌烦的情况下进谏?
朱厚照一看他脸色,其实也知道这个书读多了的迂腐弟弟在想什么,伸出食指摇了摇,“整日我都听着这些废话,难得出来松快松快,你也还我脑袋一个清静。”
朱厚炜苦笑,“也罢,既然朱寿不想听,那我也便不提了。”
朱厚照这才满意,“在寺庙里不近荤腥,更不能畅快饮酒,今日我做东,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间繁华。”
于是接下来的一两日,朱厚炜向太常寺告了假,整日陪着朱厚照游荡,朱厚照所喜之处,不是酒肆赌坊,就是秦楼楚馆,酒肆茶楼也便罢了,后头几个,朱厚炜本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自然从我做起拒绝黄赌毒,哪里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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