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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维予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交待人来领夏至出去。收线之后他看夏至还很拘束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就指了指这个空阔的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坐一会儿。他们两分钟就到。”
还来不及拒绝,敲门声又响了。陶维予又笑:“来得真快。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人,却是姜芸。
一时间夏至的表情就像白日里见到了鬼,姜芸看起来也差不多,但仔细归纳的话,还是“白日里见到了新鲜肉”更恰当。只看了一眼两个人此时的神态,陶维予就看出了其中三昧,他的视线从夏至耳边的唇膏印一路掠到姜芸那稍稍凌乱的发型,接着轻轻牵起了嘴角:“看看,活像个要吃人肉的女妖精。”
这样一句话经他说出,居然也没了任何恶意,单像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姜芸听完,也一扭嘴唇:“女妖精不见得吃人,人才吃人,吃到后来,骨头渣子都不见了。”
夏至哪里有心思听他们两个人打哑谜,一门心思只想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终于,敲门声第三次响起,这次出现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救星了——陶维予说两分钟,就一定半分钟也不会迟到。
“夏淼是你什么人?”
老年人秃鹫一样的目光让夏至的一整天都过得如坐针毡。当那个名字窜进耳朵里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的沉默。
第一天的拍摄工作刚刚结束,但四周依然人来人往,夏至不怎么情愿地望向发问的女人,她的神态和他一样沉默,然而更坚决,鼻翼两侧的纹路深刻清晰,加上那一刻也不松懈的站姿,让她比夏至在片场看到的任何一个女明星看起来都更像一个女王,或者说,女暴君。
独裁者的耐心都是开胃菜,就算上桌也立刻被一卷而尽。眼前的这位也不例外,没有得到回答让她很不满,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向他,但这次已经不是一个问句了:“侯放的徒弟,夏淼的儿子,好得很哪。”
冷冰冰的语气让夏至差点哆嗦了起来,他抿了抿嘴:“杨老师,我不知道您认识我妈妈。”
杨天娜牵起了嘴角,但那绝对说不上是一个笑意,甚至连善意都欠奉。她微微扬起下巴,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一直在做舞蹈老师。”
杨天娜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哦,原来她还在跳舞。养了个儿子,也教他跳舞,还送到侯放这里。”
夏至觉得自己的耐心正随着她的不懈和冷漠而快速地消融,但面对一个年长的女人,又是认识侯放和自己妈妈的年长女人,他还是收拢起那即将四分五裂的教养,低声说:“我想我妈妈不认识侯放。”
杨天娜没有进一步的表态,她又看了他几眼:“你爹妈给了你一付跳舞的好身体,也算是为这一行还做了一点微弱的贡献,不要浪费了。好了,我这里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其实不必等她摆出“跪安”的姿态,夏至也是一秒也不想在杨天娜身边多留了。听到这句话,他立刻转身就走,还差一点撞到身边抬道具布景的工人。走出很远之后夏至依然能感觉到身体里激荡着的那种血脉翻腾感,他忍不住想给妈妈去个电话,但掏出电话后又还是迟疑了——晚点再打吧,至少等她从舞蹈教室回来再说。他如是想。
“夏至,夏至~”
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夏至急匆匆地转过了身,但四顾一圈后并没有看见相熟的面孔,四周又那么多人,他就又转回来,结果眼前几步外一张明媚的笑脸直直撞进视线内,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微微晃了一下,想打招呼,话却卡住了。
可周楠并不在乎他的忡怔,笑着问:“你这边完了?”
面前这高大英俊的青年有一种天然的热情和快活,虽然认识不过两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只有早些时候的几个小时,但这似乎一点儿也不妨碍周楠亲近和照顾他,而这样的好意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着实让人难以抗拒。
夏至也知道周楠和自己这种刻意培养的亲密归根结底在于他要给周楠做一段时间的“影子”,但听见他这么问,还是放缓了之前因为杨天娜而绷紧的神色,说:“哦,刚完。”
“我这边也是。你要是没事,要不要去看下一场戏?程翔也在。”
夏至心里一动,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周楠看他眼里的渴望神色,不由得又是一笑:“那走吧。不过我是又累又渴,得先喝一点东西。你想喝什么?”
“水就行。”
“那你跟我来。这边走。”
他对程翔想说的话不少,但总觉得在电话里说一点也不妥当,只想见面之后再谈,可自从他那天大醉被侯放拎回去,两个人就再没见过,本来以为今天都在一个片场里怎么都该见到了,可一大早起他和周楠两个人和杨天娜还有另一组摄影一起被关在一个单独的摄影棚里,后来周楠走了,就剩下他和杨天娜两个人,连午饭都是单独吃的。无论是拍摄期间还是短暂的休息期,她一直在纠正他的步法,挑剔他的姿势,他应付得简直是疲于奔命,只能暂时把程翔的事情丢在一边。
但现在,他终于看见了程翔,在一大群家喻户晓的面孔的包围下他并不显眼,却也绝不至于黯淡,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剧本,就连化妆师给他补粉的这几秒钟都不放过。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鲜亮,夏至暗自松了口气,这时他的脸上忽然一凉,他一愣,看清原来是一瓶冰好的水后,才对去而复返的周楠客气地笑了笑:“谢谢,呵,还是冰好的。”
周楠大大咧咧地拧开自己手边这瓶,咕嘟两口水瓶就空了,然后他往场外的人群中一指:“我找小白姐姐要的,她那里是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
周楠口中的小白姐姐其实是陶维予的一个助理,昨天也多亏了她,夏至才从和姜芸在陶维予的休息室里狭路相逢的那场窘境里全身而退。顺着他指的方向,夏至还是费了点力气才把她从场外的各路人马里给认出来。她几乎是瞬间就感应到了向她投来的视线,极其敏锐地回望过来,看清是夏至后,她笑着扬了扬手,倒叫夏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视线正好掠过一旁的周楠,他正盯着摄影棚内忙碌的人群,一付很有兴趣的样子,本就明亮的眼睛这时更亮,专注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异常动人。这样的面部轮廓和神色不知为何让夏至觉得异常眼熟,他不禁恍惚了一下,定睛再看,那份眼熟感有增无减。
“周、周楠……”
听到夏至在叫自己,他很快侧过脸来:“嗯?”
只迟疑了很短一段时间,夏至还是问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头才合适,问得曲曲折折:“我就觉得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而且你们正好是本家……”
“你说说看,说不定是我什么亲戚呢?”他笑了起来。
夏至定了一下神,才能把这个名字说出来:“你认识周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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