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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看了你为水墨画的像,说如果不是水家描述有误,或是用色有误外,那这二人着实相似,只能说,眉、睫、瞳、唇色淡的是张祯,浓的是水墨,不过张祯不见得知晓有此相像之人。五少这一路的所作所为,约摸只是离家出走,想闯个天地罢了。”
白应留用手托着怀中的小白兔,而后俯伏在地上,远远望着鬼窟道:“方才水墨身旁女子,我曾在案库中见过她的画像,虽不记得是何人,但定然与张祯脱不了干系。哪怕水墨最初仅是离家出走,眼下必被张祯觉,恐怕已经不止这么简单了。”
萧别离蹙眉道:“若是如此,仅靠你我二人可不行,我下山去搬救兵,你保证自己不被现,若有风吹草动就撤,知道吗?”
见白应留点头,萧别离欲起身离去,又不怀好意地撞了他的手臂问:“回来的时候,用不用给你带点儿萝卜、嫩草什么的?”
白应留没好气地摆摆手,而后开始聚焦在鬼窟周围的风吹草动。
实则,他的记忆也被改变。
他原本记得,现水墨踪迹后,一路跟随至鬼窟,见其与一女子快马回丱州水家大宅外后,听丫鬟耳语几句,便过家门不入,又折返至鬼窟周遭,在一破屋中停脚。
虽是带了水墨归家便算交差,他亦领了赏银完事。可这女子似张祯身边人,令白应留禁不住将消息传给警世司后,复耐着性子守了下去,终见女子与张祯会面。
而那时张祯怀中抱着一个傩面具,掀开面具便见一只雪白的兔子,他道:“你忘了将它带走。”
女子道:“它不必随我走,我自会回到它身边。”
他问:“当真?”
女子迟疑片刻后道:“殿下,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人尾随,想来我不能与他进水家,引水家与谢家割席。他亦不受家中重视,殿下若扮做他的模样混入水家,必会受气。再来,贼子或已觉你们二人相似,必大有警惕。殿下进水家,如入险境。不如此事暂且按下,让他一直在我身边,等待觉可用之处?”
张祯不言,仅是将白兔递出,见她接下后方离去。
而水墨必是窥见这一幕,便将白兔扔出,道:“仙兔养在家中过于醒目,不若放生积德。”
女子不可知否,次日却早早出门,好似去寻那白兔。
水墨见状,孤身往鬼窟走去。白应留唯恐水墨出事,便按捺不住性子,上前拦住了水墨,只道水家来寻他了。
那只被丢掉的白兔,确实跳至他们藏身处,却是被萧别离捉住准备烤了吃,又抱在怀里逗半天的。怎么会,一直被他揣在怀里呢?
而且那委屈巴巴的眼神,怎么和昏迷中的小丫头如此像?如此惹人心疼?
白应留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尤,担忧的心甚为迷惑。他不明白,水墨却想明白了。
“她没有背着我同那人相见,那皆是我臆想之事。她不过是背着我,寻了料子,问我,不是说好,要做合脚的靴子吗?”水墨抱着作痛的头道:“我为她做靴子时,她上山通风报信,应该下山寻料子时,是看到了你,然后才打了起来。”
没错,故事被重写,他觉自己竟然不信为他背叛青梅竹马的钟儿,甚则捏造谎言令自己心里好受。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便觉得自己该死。
于是,他选了上好的骨灰盒,用兽骨刻了只狐狸做装饰,他说,兔子唯有眼睛是红色,而周身为红的狐狸,钟儿一定会喜欢。
他趴在地上,将钟儿的骨灰细致地捏进骨灰盒中,对白应留道,当年确实昏君当道,且两支外邦军扰境,一派内忧外患的景象。故此,张自行既有能力御外敌,自然逼宫为君,无人能说他错。但他,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私心?
“谢家的没落,当真是散尽家财救济百姓,还是帝王之心不可测?谢家儿郎,如今流落在何方,可因家族中出了神女,神女由王后成为皇后又成太后,而得荣耀?”
白应留奇怪水墨为何突然讲这些话,他记得,水墨当年也不过是想炸掉鬼窟,将钟儿作为反贼的痕迹都掩埋罢了。
“太后一日为太后,水家一日为谢家世交,便决定站在上皇身后。但为了上皇的私心,死了太多无辜的人。”水墨指着自己道:“我心已背离,死不足惜,唯有父母恩情尚未报。”
白应留蹙眉厉声问:“谁人无私心?你……”
水墨伸手打断他的话,将一封信笺递在他手中道:“白二公子,你我皆为鱼肉,各有选择。若一日不见上皇的罪己诏,我便一日心不得安,愧对夫人。但我无能,无所能做,唯觉不能苟活。方才所言,可尽数说与家父家母,并将此信交与他们手中。”
他终是表明心中所想,向白应留行了大礼。
到底还是为了钟儿,白应留明了,既是为了私心,他一个外人,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越思念兄长。
他算不得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比不上兄长的万分之一,若是兄长在,或许情况能有不同。
而他,唯有将信笺交与水家夫妇手中,并在老夫人双手颤抖着让信笺滑落时,看到水墨所写。
“儿这一生,是爹娘的耻辱,是水家的污点。生由爹娘生,去由爹娘命。若爹娘意欲洗去耻辱,便任儿归于黄土,万事随儿去。若爹娘视儿为心头肉,更求爹娘放儿先走一步,以免奈何桥上徒增一风烛残年的飘零枯骨,令爹娘受辱心伤。”
水家夫妇见水墨意已决,便随他去。
而白应留在水墨的小院中踱步,心生烦乱,遂躲在了李尤的屋中,听屋外杏香哭得悲戚。
女子声声泣血,令他想起李尤躲起来时的泪珠,和对着他时仰起的笑脸。
他终于想起兄长所言:“人生世间,与无数人事相系。我受人之果,我行亦于他人成因果。万事万物不在算计之中,故此律、德,以吾立于天地准绳。生,不乃你我择焉,然生后便缘与人世间,自戕亦然。或令某人悲,若于此人而言,哀莫大于心死,则戕无异于杀人。戕者或于天地间无牵挂,然一花因他而去,便失了绽放之由也未可知。浩瀚史书,多生不逢时之人,而你我叹之,则是其于时竭力燃火,非生而灰心。人生数十载,凡事皆可立。然,竭力为生,方能拂心上尘,掩热旁人心。”
白应留隐隐明白这个道理,他记得清荷出嫁那时,他在一颗桃树下悲戚,桃花落在他掌中,给了他一些慰藉,得以支撑他回到白家。
可他不知晓如何用自己的口劝水墨活下去,甚至一颗心随其沉到底。
他忽然想问一问眼前的小娘子,她甘愿死在他刀下,也想过去做丫鬟、做学徒,那么她到底,最想生,还是死呢?
然而,他亦不知眼前的小娘子正在他怀中惊醒,全因一声巨响。
响声如山崩地裂,是火药!
她从白应留怀中探出头,尚未看清火药从何处炸裂,便感一道寒光闪过。
下一刻,一柄长剑落在了白应留的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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