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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池烈什么都明白了。雁回眼神里本该有他熟悉的笑意,或者傲慢,或者充满恶趣味的暧昧;即使忘了自己,雁回也一定能泰然自若地开玩笑。但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却总是显露防备,不掩饰讨厌的情绪,就算偶尔露出笑容,双眼也不会多一分热度。
“你不饿了”雁回放下外卖袋子,低头避开池烈的注视。正转身的刹那,他听见池烈嗓子沙哑地问“你不认识我吗”
雁回瞥一眼平板电脑屏幕,知道池烈总算听他话去看彗星的消息了,那么现在也该搞懂一点状况了吧。于是雁回平静答道“我没见过你,刚才说了这不是记忆的问题。”
池烈连皱眉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睛锁定着男人,又问“你不是雁回吗”
“我是。”雁回说话间无意看向自己右手中指,“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大脑陷入空白后,池烈感觉自己的心脏与血液也全都坍缩成微小的一瓣,连那句“他去哪儿了”也如同梦呓一般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眼中的雁回渐渐成了一扇漆黑的门,门打开后为他指出方向
“不知道,也许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了吧。”
三
池烈一直很讨厌装神弄鬼,雁回现了这点后,平常就总故意上演自己被鬼俯身的戏码。每次池烈都能上当,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会被雁回精湛的演技吓到。一边惊惧一边破口大骂,不许雁回靠近自己,情急之下连“我这只勺开过光”都讲得出口。雁回玩够了,就装出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怎么了雁老师来帮你了。”
这样更气人了,雁回总是那么擅长惹人生气。
池烈盼着雁回这次也只是吓自己,此时此刻就该恢复正常了吧。可是他凝视雁回许久,对方都不为所动,那熟悉的外表之下藏着另一个跟自己毫无默契的人格。池烈感知恐惧的能力好像一瞬间丧失了,忘记该害怕,忘记该慌乱,空白的大脑里只剩“雁回”这两个棱角分明的黑字在迫切地游荡。
雁回去了哪里,更好的地方是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夜不归宿也该有个限度啊。平板电脑从腿上缓缓滑落在地,siri开口说话了,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池烈低头,轻轻念一声雁回的名字。
然后siri为他在线搜索出了“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池烈怔了怔,情绪就在这顷刻间恢复了。他怒不可遏地踩向那块屏幕,对它吼“给老子滚”
骂完冷冰冰的iad,他又把锐利的目光转到雁回脸上,嘴唇张开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冲这个雁回撒火,也想让这个雁回寻找办法,结果话语还没憋出来,对方先说话了“你冷静一下吧。”
这种轻描淡写和原本的雁回某些时刻如出一辙,可正因为相似却不是,池烈的气焰很快被挫败感取代,如果雁回再说话,那他的火就该全熄了。池烈不再看雁回,弯腰捡起iad,然后默不作声地蜷缩在沙上搜寻关于查理斯彗星的一切新闻和讨论。
他浏览到iad没电,又换手机继续看。总忍不住想“那混蛋真的去了其他时空吗”“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啊”。接着又想起另一个雁回说他“也许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了吧”那是什么地方只有作为“雁回”才能分辨好坏的时空吗如果去的是更坏的呢
外卖早就放凉了,池烈没食欲吃,攥着手机回房间,看了一眼满地的灯棉和灯带,再慢慢躺到床上。很多人说彗星的影响只是暂时的,等它远离地球后时空秩序会恢复正常池烈最相信这句话,如果有人提出质疑,那他就当没看见。
手机振动一声,是条快递货的短信。池烈知道自己手拙,怎么捣鼓云朵灯都不够满意,所以又下单了一款荷兰设计师的作品,比自己动手做更有艺术性,到时候作为正式生日礼物给雁回很合适。他之前连怎么送都想好了,一定要趁雁回睡着时把灯具安上天花板,等雁回醒来现礼物,自己就可以漠不关心地说“哦,是外面飘进来的吧”好他妈深藏功与名。
池烈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猜想雁回正在做什么,平行时空的话应该也是黑夜吧,那边会不会也有一个自己操,池烈一想到这个才后知后觉可怕,其他世界的“池烈”是什么样子雁回遇到的那个呢可千万千万不能在雁回面前出丑,不然等他回来要笑话死自己。
池烈又猜雁回此时的心情,该不会正对现状很满意吧,他本来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参考另一位雁回就知道了。想到这里,池烈暗自骂了一句“缺德玩意儿心可真大”,假如平行时空的感官共通,他现在就想去对面卧室揍雁回一顿,反正每个世界的雁回都肯定很欠打。
到了凌晨四点,池烈才扛不住疲倦入睡。另一间卧室的雁回已经起床了,时间卡在这种醒太早又睡不着的尴尬位置,他只好泡了杯咖啡,边喝边看电脑,找出这个时空的工作课表。
牌子和桌面图标顺序都和自己那台一样,连密码也一次性输入正确,雁回不由得感概他在“选择”这方面真是标准统一。直到他无意间点开了一个陌生文件夹,看到满屏幕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截图,才慢慢有种自己在窥探“自己”隐私的诡异感。
聊天框里的对象都是池烈,雁回通过文字语气就能判断出来了。可右边的人是自己吗话好像有点多。这些聊天记录的时间跨度很大,看来不止在一台电脑上保存过。除了截图,还有很多很多录音,雁回随便点开一个,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干嘛啊”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吃药啊,给我打电话能解决什么”
“哄我。”
“你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
“我当你是。”
才听了几句,雁回就难以想象“自己”会用这种无理取闹又假装可怜的语气说话,他以为录音里的池烈下一秒就会牢骚挂断,结果安静过后,却听到池烈态度变平和“你听歌吗,我你几我最近喜欢的。”
就这么干脆地迁就“自己”了。
“不听。”录音里的雁回道。
“那睡前电台什么的。”
“不听。”
“你好烦啊那你要听什么才能睡啊”
“我想听你。”
“滚、滚滚”
“怕什么,我又看不见你是怎么弄的。也不会录音的。”
这不是录下来了吗雁回听到这里才忽然笑,原来这个时空里的自己能这么得寸进尺,把谎话当保证,分明是在哄骗对方上钩。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恶劣,反而想嘲笑池烈愚笨,怎么什么话都信。
雁回随意点开很多聊天记录和音频,仿佛在读取别人的记忆,尽管这其中的主角和自己身份一模一样,他却难以找到代入感。那两个人的交流模式难以界定关系,没有恋人的温情,却比普通床伴暧昧,他见识到了一个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虚假温柔的雁回,对,十分虚假的温柔,虚假到哪怕把真实藏进去也肯定不会被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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