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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贺锦君收剑入鞘,声音不高不低,平静道,“不过如此。”
幻中梦1
在贺锦君擦拭剑身血迹的那一段时间,南思安想通了一件事。
几十年以前,他曾牵贺锦君的手,在村庄附近的河边散步。她的右手有些粗糙,据她说是自己独自居住干活所致,那时南思安摩挲她虎口的茧,满心只有心疼。
回到太初门之后,他为她遍寻天下灵药,可她有时候显得漠不关心,还让他别去找了,自己用不到那麽多。
原来她本身就无需那些东西。
衆目睽睽之下,贺锦君毫无留恋地走进秘境,彻底无视周围其他的修士。分出高下那刻,四周鸦雀无声,她只看了尔涯,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的血痕,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完全没注意其他任何一个人。
南思安从小就不能感知情绪。小时候被关在小黑屋里、被人打骂的时候,他不痛苦。长大一点被人当衆羞辱是南家养的狗,他不愤怒。后面意外接二连三发生,他脱离苦海,受人敬仰,也没有喜悦。
唯有贺锦君死在面前时,南思安才産生了一些绝无仅有的波动。
他那天狼狈不堪,李破浪为他治好了身上的小伤,他游魂一般,游蕩到了贺锦君在剑峰住的院子。里面东西极少,妆奁上寥寥几件首饰,柜子里屈指可数的衣服,唯有书房的架子上有许多书。
那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贺锦君还活着他会怎麽样。
他会与她结契,将自身修为分给她一半,剑峰仓库钥匙递给她,在新婚夜对她说尽自己不曾与外人道的过去。
南思安确实是无比希望贺锦君能活下来,如今得知,她真的活着,活生生站在面前。按照书籍中的说法,当一件事按照心中所想发生时,从心底涌现的情绪叫做高兴,是极好极佳的情绪。
高兴……是高兴吧?
可是为什麽他突然尝到了如眼泪般苦涩的味道,尽管他并没有哭?为什麽心里忽然会蔓延出密密麻麻的钝痛,尽管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丝丝缕缕的痛楚刺激心髒跳动,然后像野火一样,转瞬烧遍全身。
她嘴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世界在天旋地转,导致浑身上下都很无力。耳边有什麽声音,越来越清晰。漆黑隧道快要走到尽头,白色的刺眼亮光激得她流泪,她用手半捂住眼睛,一鼓作气奔到入口,听到声音在轻声说:“……你醒了?”
头上挂着什麽布料,贺锦君对焦了几分钟,认出那是一块灰色的床帐。她转了下眼球。床帐旁边,一个人正关切地看她,圆脸,寡淡稀疏的细眉,眉毛下面的眼睛亮亮的,像村口指引游人的蜡烛。
是非常熟悉的面孔。
幸秀欢喜道:“你终于醒啦!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为什麽会看到你?
贺锦君下意识想问这个问题。然而喉咙超乎想象的肿胀,一牵动立刻疼痛难忍,她无力地动了动唇,用眼神传递问题。
“你先别说话。我叫幸秀,不是坏人。”
幸秀扶她坐起来,用缺了角的杯子喂她喝水,土腥味十分浓重,应该是掘地三尺才挖出来的水,贺锦君勉强喝了一些,推开杯子,嘶哑道:“我为什麽会看到你?”
你不是死了吗?
残余的理智让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前几日我见你一个人昏迷在路边,就把你带回家了。”幸秀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
贺锦君艰难说了声谢谢。
幸秀见她依旧虚弱,贴心道,“你再躺一会吧,不要急,我外面还有事,隔一会再来看你。”
贺锦君点点头,翻身躺了下去。身下的床板很硬,硬邦邦硌着腰间的骨头,过了好一会,发懵的大脑总算清醒一些,她下意识想运转灵力修複身体,可不论如何调动,内丹都空空如也——不对,她感受不到内丹的存在了!
恐惧像潮水漫过头顶,贺锦君眼前发黑,有一瞬间竟觉自己又差点死了一次,那天被车撞击时的剧烈痛苦再一次涌上心头,下意识在脑海中呼喊:“系统!!系统!!”
谁料喊了半天,往常会立刻回应她的系统却出声,就像已经不存在一样。
贺锦君狠狠掐了一把胳膊,深呼吸几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之前发生的事。
在衆人面前和尔涯打了一架后,她率先进入了秘境。她落在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置身其中,不仅用眼睛什麽也看不到,连神识也无法穿透,还没来得及动一动,就晕了过去。
贺锦君思忖片刻,心中慢慢有了一个猜测,强撑着下地,扶墙走到了外面。
这是一个很熟悉的院落,整片都是泥地,只有中间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其余地方杂草丛生。贺锦君一开始在魔界住的就是这里。房子不大,总共三间屋,背后有个鸡圈,里面的鸡正在溜达。
擡起头往上看,果然是一座不高的山,整体枯黄色,在阴天下更加死气沉沉。
从正门走出去,经过一个下坡,再右转,就是村口,一只土狗趴着睡觉,几个灰扑扑的人背着背篓,最顶上,有只巨大的蜡烛在燃烧。
走了几百米后,眼前的路从黄土地变成砖地,路边逐渐出现绿色,两边从望不尽的地转变成小树林。那些草一出现,贺锦君立刻蹲下去,辨认一会后,发现里面有一株在万名大陆极为珍惜的灵草。
但这绝不可能发生。
猜想得到验证,贺锦君不再閑逛,回到院子里。从外面摘了蔬菜回来的幸秀见到她,连忙上去搀扶,嘴里念叨:“你还没好,怎麽就下来了,万一又牵扯到哪里伤了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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