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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嘲笑我吗?」失去四肢的改造者躺在地上,愤怒地扭动着身躯,看起来就像蠕动的虫一样。
欣蒂亚抬起手,在上空徘徊的咒言停止翻转,她蹲了下来,一手手肘支在并拢的膝盖上,掌心撑着脸颊,慢悠悠地回应道:「我对於嘲笑人类不感兴趣。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因为我从来不理解你们。」
她不会因为贫穷而走投无路,不会因为饥饿而痛苦不已,不会因为被群t排挤而怀疑自我价值,不会因为孤独而认为他人无法理解自己。所有人类身上常见的价值观与思维,她都可以模仿到感同身受的地步,那是她经历了数百年才培养出来的「感觉」。但是本质上,不是人类的欣蒂亚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人类的思维与感受。
她永远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她不会像自己的兄长费尽心思去融入人类,最後变成了他人口中的理所当然,甚至因此而成为自己曾经说绝对不想成为的模样。也不会为了活下去而对自己不认同的理念屈服,更不会因为无法说服他的逻辑而任意被他人的想法给摆弄思绪,所以她在大海遥远的另一端,从来都没有真正被接纳过。
只要隐藏你的奇怪,看起来就会很正常。这也是为甚麽她可以在首都里好好的活下来。
「我只是很好奇。失去了手脚,失去了自己的面孔,仅剩下大脑的改造。感受不到拥抱的温暖、微风吹过时的畅快、也因为改造的关系永远不能与自己的家人相见,是什麽样的感觉?当你虚假的感官发出警报时会感到痛苦吗?当你的大脑反抗着你的身躯进行超出控制的攻击行为时,你会因此而後悔全身改造吗?」
接受全身改造的人按照契约规定,是无法与自己的亲属见面的。当年丝黛拉在妃莱卡十岁时接受了全身改造,直到妃莱卡二十三岁进到了特殊企业工作才意外得知对方还活着的消息,但这也是导致丝黛拉至今身分都是通缉要犯,而非合法居民。丝黛拉的改造纪录是出自於她的r0ut无法承受改造的适应x,任何植入式的义t都会让她产生极端强烈的不适应x,最後导致她极端趋近於残废,但是追求着自由与强大的她不肯屈服於天生的资质所受的限制,於是便把自己给「卖」给了佩利亚邦德,成为全身改造义t的改造人之一。
而眼前这个人呢?欣蒂亚从微笑企业的资料里知道他曾经有个家庭,si亡记录大概是在五年前,这位雇佣兵与ai妻的一对儿nv甚至都还相当年幼,导致他的妻子需要在他si亡之後一个人支撑起养家餬口的重任,过起了贩卖r0ut的生活。
所谓的贩卖r0ut并不是皮r0u生意,而是另外一种能够赚到更多钱,但是并不永续的作法——成为实验t,作为一个可重复利用的人不断参与药物以及改造的实验。与施行改造最大的区别,是那些实验很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因为在实验结束後,会将装设上去的改造器官与植入式义t拆除。
「拆除」对现在的人来说,对於并不是全身义t改造的人来说,是很容易背负起各种病痛感染与大型伤口的过程。这也是为什麽这种不永续的做法会喊到了极高的价格——如果没有这些贩卖r0ut接受实验的人,植入式义t或是全身改造将会很难跨出进步的步伐,因为合法的实验是无法拆除的,无法测试同样的义t是否可以共用於不同人t上。
从记录里能够找到他的妻子开始成为实验品是在对方挂上si亡标签以後的事,也就是说这两件事或许毫无关连。但是假如是知道了作为实验品的事,为了拯救妻子而接受改造,又非常的不合逻辑。因此欣蒂亚找不到他接受改造的「动机」。不是与丝黛拉相似的排异反应剧烈,也不是身无分文孤苦伶仃的人,这样看似幸福美满的人,又为什麽会放弃自己曾经的生活呢?
「你不会明白的……」改造者看着她,缓缓的吐出了破碎字句,「追求强大是人的本能,只要接受改造就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只要更加强大就可以击败更多敌人、就能保护更多人——」
「可是你连你的家人都没有保护住耶。」欣蒂亚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若无其事地提及了现实:「因为你接受了全身义t改造导致被名义上si亡的关系,你的家庭失去了稳定收入来源,孩子们失去了父亲,曾经发誓与你相守,被你给予了不必工作承诺的妻子因为你过往总是贬低她与质疑她的能力,让她对自己重新寻找工作失去了信心,最後走上了贩卖r0ut的道路。你保护了谁?我挺好奇的。」
欣蒂亚所知道关於眼前这个人的一切b说出来的更多,但是说出来又有什麽意义呢?这个人肯定知道他是在自我催眠,哪怕给自己多麽了不起的理由来洗脑自己是正确的,仍旧无法改变曾经他许下的承诺全部付诸流水的现实。
改造真的这麽好吗?好到舍弃自己的过去,背叛所有信任以及诺言,都不惜达到的强大,这样的强大又是什麽呢。
欣蒂亚试着去想了一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又不是人类,怎麽可能同理这种心情。
眼前的改造者绞尽脑汁的想要反驳她,嘴里呢喃着否定的话语,叫不醒装睡的人,她或许可以把这个人当作还活在自己没有辜负任何人的世界里吧。还真是愚蠢又自以为是,一点都不负责任的想法呢。
人类的巅峰都是这副模样吗?背叛过去,然後说服自己正在往更好的方向改变。实际上?这样确实更好吗?
只要一产生疑惑,欣蒂亚就会感受到自己和人类的差别。
「算了。」她站起身,抬起手的瞬间,虫群般的咒言瞬间沿着她举起的手包覆住了整只手臂,瞬间又拨离了所有se彩,看起来就像她仅仅单纯举起了手臂一样。
放下手,欣蒂亚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眯起了双眼。
「或许我不该对你们这种追求强大的人类抱持着期待。这和我被灌输的知识是不一样的,明明我早就知道这点。」
她曾经以为追求强大的人都会值得尊敬,但是现实总是让她遇见让她很难产生相似情感的存在。这个人已经很强了,如果站在对方面前的是ai德华或是泰勒的话,肯定会是一番苦战。对方的战斗经验很纯熟,c控pa0弹的时机也相当不错,但是唯独对於自己在做什麽这件事,他似乎看不明白。
她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楼梯方向走去。
「稍微有点好奇ai德华那边的状况了,绕过去看一下好了。」不知道艾利森和妃莱卡有没有遇上什麽困难,改造人怎麽说都是挺棘手的。
这里b想像中还要快的结束,应该可以算是她的运气还不错。趁着这个势头,去确认其他人的状况吧。如果刚好好运气用完了,多遇到一些棘手的对象也不错,应该可以算是另类的x1引火力。
在欣蒂亚离开之後,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像是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在宽敞的斗技场中慢慢地放松了躯g,终於停止了挣扎。
一枚漆黑的咒言悬在他的视线前方,静静地打着转,没有展露出任何如同方才战斗中的攻击x。
在十多年前,他刚接受改造的时候,曾经被喻为「难得一见」的角se。因为对於植入式义t的适应xb一般人要来得更强,再将r0ut进行改造并植入程式之後也不会产生太强烈的排异反应,能够非常迅速的将改造後该达到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因此曾经被称之为天赋异禀。
事情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失去控制的?他原本有一份t面又普通的工作,改造的部位只有双手,并且装设了辅助系统让他能够更顺畅的转换双手改造後所能展现的x能……最一开始,他们的目的都很单纯。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稳定的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流连在那些被虚幻的迷菸垄罩的街区,像是融入了那些纸醉金迷,徘徊在仿生nv人的温柔乡里,沉浸在自己很特别的幻想中。过多的开支让他们的家庭开始入不敷出,长大的孩子、需要更多费用才能购买的奢侈品、更新自身y件系统的高价支出,但是他仍旧会徘徊在那些纸醉金迷的地方,彷佛在那里就能够逃离努力生活而显得艰困的家庭,就能够让自己显得光彩多姿。
他逐渐感到沉重,像是被家庭给拖累的人。他产生了自己可以更加特别、更加独特的幻想,在某个夜晚接受了自称所属微笑企业的业务员所递出的邀请函,心怀那些可以变得更强、可以与众不同、能够成为英雄的错觉,自愿成为了他们斗技场中的打手。
他改头换面,全身上下不再有「病弱」、「不够完美」的部位与器官,因为c劳过度而使不上力的另一只手,因为长时间姿势不正而腰酸背痛的老毛病,在经过微笑企业的改造之後,这些都在眨眼之间成为了过去。
b起改造後的好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好像都只能想起那些坏处。或许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吗?明明他获得的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以守护都市与所有人的机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渐渐开始怀念起那个让他感受到压力与重担的家庭,开始想他的妻子过得如何,失去了他赚钱养家,那个家又会如何维持下去。
他做出选择时,微笑企业答应会给他们一笔钱,一笔埋葬自己过往的费用。只是此时他躺在这里,被一个根本碰不到的对手剥夺成了这副惨相,甚至只能像个重病患一样ch0u搐着蠕动着,像是刻意羞辱他一般地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问了他「改造就这麽好吗?」的人……
告诉他,他到头来想要变得强大的理想,曾经为了家人奋斗的理念,想要成为一个能够保护更多人的改造者的、故事……都只是自己毫无根据的幻想而已。他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护,不能够成为任何人的「英雄」,只是一个为了微笑企业卖命的无名佣兵。
後悔吗?他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无数次的用「伟大的理想」强迫自己否定这样的想法。尽管他知道,再也见不到家人,每天都只能沉浸在各种战斗与实验当中,甚至只能靠着隐隐约约的雨声来判断外头的天气,这样的日常,他早就已经後悔了。
但是後悔又有什麽用?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麽模样——他只能想起现在用的这张自己挑选的脸,jg致又虚假的覆盖在脸上,一张虚假的皮,却是现在他面对每个人时落在她的掌心。
「不、不要……拜托、拜托把那颗石头还给我、还给我!」法师激动的站起身扑向了欣蒂亚,ai德华抬起手轻易的阻拦他,双手稳稳的固定住挣扎着的法师,泰勒和ai德华交换了眼神,再度看向了正将纹样用两指夹住仔细打量的欣蒂亚。
「亲ai的,你会跟我们说明那是什麽东西吗?」泰勒走到她身旁,弯下腰轻声的在欣蒂亚耳侧询问道,「今天有好多我们不懂的事情,你会一如以往的为我们解答吗?」
「这是关系到我本身的问题,没有什麽不好回答的。」放下手,欣蒂亚将徽章放回了魔石中央的缝隙,将一半魔石抛进嘴里,在法师惊恐的目光下喀嚓喀嚓的咀嚼着,「年轻的法师,带领你们来到这里的队长应该告诉过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术杖的魔石被夺走吧?」
「旧时代的神圣指引……难道说!」
「已经是旧时代了吗?那本书已经从时代退伍了啊,看来你们是绝对没有在出门前读过,真亏你还记得呢。」咽下了一半的魔石,t内再度盈满了魔力,欣蒂亚咧开了嘴,那是一种ai德华与泰勒完全没有见过的表情,带着威胁x、是为了让人感到恐惧而存在的模样。
这是对他们而言也极端陌生的欣蒂亚。
「听够了就出来。」欣蒂亚b了个手势,ai德华与泰勒会意过来,抛下了满脸恐惧的法师,两人戒备的退到了欣蒂亚身後不远处,背靠着背,戒备着尚未露脸的敌人。
在走廊的尽头,响起了脚步声。
皮靴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富有节奏感,透着一gu知x的稳重。原先无人之处出现了一道人影,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肌r0u与手中的术杖泛着的光泽透漏着他的威胁x,身外罩着一件雪白的长袍,随着他的步伐扬起,在此时残破不堪的建筑中不染尘埃。
欣蒂亚远远的看着对方走过来,直到需要稍微仰起脸,才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向前的脚步。
「……愿金灿的星火与我们同在。」白袍微微扬起,高大的男人弯下了腰,低沉的声音像是轰隆作响的机器,语调是从其他人身上未曾听过的恭敬,至少ai德华和泰勒从未听过有人居然能够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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